转自:中国旅游报
□ 温吉娜
你在兴化府没有见过时间。无论春夏秋冬,只要日光晴好,纵使不是荔枝成熟的季节,莆田荔城区城中央,从元妙观三清殿到古街巷,总挂着一大片鲜艳的“荔壳红”——是古厝群的红瓦红砖。树也不枯,樟树、铁树、小叶榕……绿意印在叶上似的,在红砖古厝间零星点缀,远远望去,一间间古厝是一枚枚带叶的鲜红荔枝,招摇地邀请你从巷尾品尝到街头。
其中,当之无愧的“第一站”必然是元妙观三清殿。1300多年,几经再构,红瓦的重檐歇山顶下,至今仍偷藏着北宋的轮廓。为什么说是偷藏?因为,兴化府正躲避着时间。
大隐隐于市,看似空荡荡的几个开间,转个身,竟能瞥见一位故人。高大的石碑替他说话:“道者,体之可以即至神,用之可以挈天地……”拓着《神霄玉清万寿宫诏》的石碑全国现存寥寥,石头的敦厚遮掩不了笔锋的锐利,铁画银钩,好似赵佶的笔尖正落墨在你的眉眼。从一件件斗拱下走过,耳边传来琅琅读书声,谁能不禁揣测,元妙观三清殿身后学校中的少年们是否知道,在这其貌不扬的古厝里,课本上的宋徽宗已等了千年。
从这个角度,或许该说,你在兴化府总能见到时间。
领略过元妙观三清殿的古意,走不了几步路,始建于明朝的城隍庙轻飘着灰烟,再朝前,穿过仆射坊的牌匾,大宗伯第也活了400余岁。木柱表皮斑驳开裂,柱心仍坚挺着支撑屋檐。这里曾是明代礼部尚书陈公望的府邸,现在还挂着陈氏后人的衣裳。几盆三角梅和沿阶草在天井并立,旁侧垫脚的石阶有百年前的碑刻……每一处,都是莆田古兴化府时间的印记。
从大宗伯第的状元亲提的牌匾下进出,你得在门外买一份荔枝肉,在炊烟间和老厝一起呼吸。粉红色荔枝肉外壳脆爽,汁液酸甜,是莆田人在结果季之外,出于挂念荔枝的杰作。荔枝肉本身不含荔枝,得名是因为色、形、味皆似荔枝。就像古厝本没有生命,是因人而有了生气。但大多数人生不过百,以一人之力,远远不够衡量草木、建筑的寿数。
所以,兴化府古街是留给人们参观的时间展览馆。一条长街两侧,留存着莆田年轻时的样子。莆田治县于宋,明洪武年间得名兴化府。古城在高楼大厦中溶解,遗留的这一小片,继承了莆田的旧名。再朝下走,红砖红瓦的西式小洋楼,伯棠医院的圆顶玻璃窗弯起眉眼,是兴化府在民国时的一页书签。
一户户人家组成了兴化府。拐进巷弄,古民居门前摆着一把藤椅,3月正午,阳光热腾腾的,花发婆婆摇着蒲扇,问你要不要来几块莆田米糕。如果你是闽南人,断不会拒绝她。从小到大,从泉州、厦门、漳州到莆田,街头巷尾总有骑着自行车的小贩高喊着“莆田米糕”。米糕,是闽南人喜爱的食物,咬上一口,舌尖软软的凉意和脚底石板的踏实温热对冲,时间,就夹在这里头。
兴化府街尾的文峰宫,妈祖香火昌盛。莆田人拜妈祖,与别处不同,不是拜神明,而是拜先祖。兴化府大街小巷的人家,往上追溯到宋,保准有祖先与这位娘妈在同一张族谱上。族谱是树枝,时间在莆田的脉络清晰可见,就像兴化府长街,笔直,许许多多巷弄从直线里生长出去,才长出了现在的莆田。
走出兴化府,再多走几步路,即到古谯楼。这里被称为莆田人的“小天安门”。红漆城台上,晨钟暮鼓的日子早已走远,兴化府街区也在行走,只不过,是从上一个春天,走到了这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