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远山
办公桌上的富贵竹又黄了一片叶子。
我望着那片发蔫的叶片,忽然意识到,它已经三个月没有挪过位置了,像一只被琥珀封印的远古昆虫。玻璃窗外,一株樱花正把花瓣撒向树下的迎春花,像一首明媚的协奏曲。
春天正在全城爆发,而我的工位是最后的“沦陷区”,突围始于一个樱花水杯。
那天晨会时,行政部的张姐突然推门进来,怀里抱着一大束明黄色的洋牡丹。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都被吸引过去——花朵被随意地插在广口玻璃杯里,却像阳光一般,照亮了整个办公室。这个信号让我意识到:在办公室制度与大自然法则的拉锯战中,春天往往无孔不入。
我开始实施“工位突围计划”。先是把冬天用的保温杯换成粉色的樱花杯,浅底色上印有粉色的樱花花瓣,杯身是奶茶杯的造型,像极了从店里刚买到的美味饮料。又淘来一份盆栽,是小小的针叶植物,松树的造型,上面被我用绿色笔端端正正地写着:“放青松”,谐音是放轻松。小小的隐喻,夹杂着只属于我自己的小确幸。
林姐的保温杯里永远泡着枸杞。但上周三,我发现她换了原料:杯底沉着几朵晒干的茉莉,热开水一冲,一屋子都有淡淡的花香。财务部的小李更绝。在办公室水培绣球花,那深深浅浅的紫色,治愈了我们被报表折磨出来的黑眼圈,抬头喘息的间隙,就连快退休的主任,神色都变得温柔。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三月中旬。公司要拍文化宣传片,要突出公司的活力与员工饱满的干劲,公司统一给每张办公桌采购了一盆绿萝,虽然增加了绿意,可似乎没有人特别在意。
第二天,有人给绿萝贴上了从咖啡外卖袋剪下的花朵和蝴蝶,有人用毛线勾了几个红彤彤的小果实挂在叶片上,更有人把女儿的樱花发卡带来,别在绿色的枝头,煞是好看。
第三天,这场绿化运动演变成生态革命:晨会材料里开始夹杂着彩色的回形针;同事间的邮件开始带上彩色的表情符号;市场部新来的实习生甚至在办公室入口处插上了桃枝,我们都笑称她要走桃花运。
昨天暴雨,顶楼露台积水成洼。午休时有人发现水里游着几只蝌蚪,全公司立刻默契地封锁了消息。一些年轻的同事商讨着给蝌蚪们换水,防止阳光把水烤干。虽然没人说破,但大家都清楚:等它们变成青蛙那天,再放它们回到池塘……
玻璃幕墙外,樱花已谢了大半。但某个角落始终有新的生命在突围——人事部传真机吐出的纸张上,不知谁画了一株正在攀爬的常春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