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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青”青可缓缓归矣

  □王秋女

  陪我姐去看房,正是春光明媚之时,小区里草长莺飞,桃李满枝。低头时,草丛中有几棵小草闯入视野,蹲下来细看,果然是“青”。再一看,周边三三两两还长了不少,忍不住手痒采了起来。等我姐过来找我时,已经采了一小把了。

  她惊讶:“这儿怎么这么多‘青’!不过你采了做什么?这么一点,又不够做清明团子的。”我看看握在手心的“青”,也失笑,明知无用,可只要见了“青”,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和兴奋,不自觉地想去采,似已成惯性。

  我们所说的“青”,是家乡做清明团子必需的食材,一种只有野外才有的野草。看到“青”青了,就想着又到清明了。

  每次说到吃,我就不自觉地想到我爸。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觉得自己跟他越来越像,对食物的热爱,以及对生活的热忱,很大一部分都是受我爸的影响。我爸一直是个特立独行的人,这种个性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对传统仪式的无视,甚至连过年贴个春联福字什么的,他都嗤之以鼻。但矛盾的是,作为一枚资深吃货,他对某些只有某个节日时才会做的工序繁复的美食却有着无限的热情。譬如清明节,他不去扫墓,总说纪念是在心底,无需流于仪式,但清明团子却是每年必做,理由很直接:好吃呀!

  做清明团子,跟制作很多节日特有食物一样,是件要花心思的麻烦事。也许正因为太耗费时间精力,所以要借某种节日为由头,才能下得了决心去做。

  清明团子的制作工艺并不算太复杂,但需要花很多时间寻找、采摘两种野生植物。首先就是采“青”,“青”在春日那漫山遍野的绿色中极不起眼,它矮小细弱,叶片覆着一层细细的白色绒毛,把“青”的叶子拉断,会扯出细细的丝,有些微韧性。家乡话又把“青”唤作“棉青”,我觉得这个名更为形象贴切,白色的绒毛,拉出的细丝,确实有点棉的质感。后来查资料,才知道学名叫鼠曲草。

  小时候爸妈管得严,出去玩的时候很少,而采“青”,是个难得可以名正言顺到野外疯玩的机会。挑个天气晴好的周末,妈妈带着我们去郊外的田野采“青”。有些人家会偷懒用植株高大的艾草来代替“青”,只需一小会儿就能采足。我爸虽惯于君子动口不动手,对于食材的选择,却绝不肯将就。他一脸嫌弃地说艾草没有“青”那种特有的香味,且缺少用“青”和出来的面团所独具的韧性。更神奇的是,“青”有消食之用,清明团子的皮是用糯米粉做的,多吃易积食不消化,但加了“青”后即便是冷食也不会积食,倒是应了寒食节的景。

  低着头走在窄窄的田埂上,小孩个子小,视野低,这时倒是个优势,比我那高度近视的妈妈眼尖多了。偶尔发现一大丛长势茂盛的“青”,简直有种寻到宝藏的欣喜。我从小就喜欢这类采摘活动,看着小小的“青”在竹篮里越攒越多,有种收获的快感。

  采好的“青”洗净,在滚水里汆过沥干,放在盘子里等上几天,待其发霉。新鲜的“青”除了有股野草清新的气息,并没有其他气味,但霉过后,会奇妙地激发出一种特别的香气。

  “青”备好了,还需要苦槠树的叶子,蒸的时候垫在团子底部以防黏连。蒸团子防黏连的东西很多,讲究的可用粽叶、荷叶,就地取材的可以随便摘几片菜叶,中规中矩的用屉布……但我爸坚持一定要用苦槠叶,说这样蒸熟后苦槠叶的香与“青”的香交织缠绵,才是真正地道的清明团子的香味。

  这两样最难得的食材备好后,就可以放心大半了。待到清明那日,妈妈将霉好的“青”剁得极细,再将面粉和糯米粉按比例掺好,和上“青”后反复揉匀成粉绿色的面团。馅料分咸、甜两种,咸的是春笋、豆腐干、肉切小颗粒和雪里蕻同炒,咸鲜可口;甜的是桂花红豆馅,香甜绵密。

  万事俱备,终于开始包团子了。我负责给每一个团子底部粘上片苦槠树叶,再一圈圈摆在蒸锅里。大火蒸熟,一开锅,果然是清香扑鼻,原来粉绿的团子变成了深绿色。这时得拿把大蒲扇在一边候着,刚出锅的团子赶紧用扇子扇去热气,还能绿三分,而且油亮亮的,特别好看。

  说实话,小时候对于吃团子没有太大兴趣,只是制作这种食物所需要的一个漫长准备过程,能令期待值升到最高点。不过,爸爸当然是真正爱吃,妈妈也乐在其中,孩子们则无法抗拒这种全家齐心协力一起动手的乐趣,于是每年离清明尚有月余,全家就会在我爸的指挥调度下,兴冲冲地忙活开来。

  我的反传统老爸,因了对美食的追求,愣是把他平生最想淡忘的节日过成了一个极具仪式感的日子。而我呢,少小离家,口味越来越杂,以为早不再纠结于家的味道,可一看到那青青的“青”,家的味道,瞬间就鲜活如昨了。

  清明时节,陌上“青”青,还等什么?赶紧回家吧。

  (本文作者为杭州某公司展厅空间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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