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光明日报

    17世纪末讷韦尔生产的中国风青花碟 资料图片    夏尔丹以中国青花瓷胆瓶为主题的静物油画作品 资料图片

  在中法文化交流史中，中国瓷器曾经发挥过重要的桥梁作用。早在14世纪，中国瓷器就已经作为贵重礼品辗转进入法国上流社会，但数量稀少。16世纪初，葡萄牙人率先航海来到中国沿海地区，拉开了中国瓷器大规模传入欧洲的序幕。17世纪，荷兰人和英国人先后主导了东西方贸易，而瓷器正是他们贩运的大宗货物。中国瓷器通过这些国家间接地输入法国，并且成为法国王室及贵族钟爱的收藏品。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更是以大量收藏中国瓷器而闻名。他还热衷于将中国瓷器进行再加工，例如在瓷器外部镶嵌金银珠宝，或者加装精美的金属框架，使其更符合法国宫廷的审美标准。这种披上法国文化外衣的中国瓷器，显现出中西文化交融的独特魅力。

  1698年3月，法国东印度公司首次派出的“安菲特利特号”帆船从法国拉罗歇尔港启航，10月抵达广东沿海。1700年1月26日，“安菲特利特号”满载着茶叶、瓷器、丝绸等中国商品从广州返航，8月3日回到法国路易港。几天后，船上的商品被分批拍卖。拍卖会上从中国直接运回的各种货物，激起了法国社会对中国的热情，181箱瓷器更是成为拍卖会上的抢手货。艺术家盖拉尔特意绘制了“安菲特利特号”商品拍卖会的水彩画，形象地记录了当时热烈的场景。在这幅收藏于巴黎卢浮宫博物馆的名画上，可以看到展示于拍卖会上的中国瓷器。

  “安菲特利特号”是第一艘从法国直接到达中国的法国商船，标志着中法两国进入大规模物质及文化交流的时代。此后，越来越多的中国瓷器被输入法国。中国瓷器釉面细腻，色泽光洁，造型别致，成为法国上层社会追捧的奢侈品。来自遥远东方的珍稀瓷器，不仅代表着异国风情，而且还象征着雄厚的财力，安逸的生活，高雅的品位。17—18世纪反映法国贵族生活的许多油画中，经常将中国瓷器作为点缀。宫廷画家夏尔丹在其静物画中，多次描绘精美的中国瓷器，强调其质感与色彩。油画中的中国瓷器成为一种无形的文化符号，象征着法国人对异国风情和奢侈生活的追求。

  中国瓷器在法国深受欢迎，日益增长的需求量远远超过进口量，出现供不应求的局面。在此背景下，法国人也开始模仿中国瓷器，尝试制作本土瓷器。位于法国中部的讷韦尔在法国陶瓷工业史上占据着重要地位，是法国最早生产彩陶的地区之一。“彩陶”又称“釉陶”，指的是一种上釉的陶器，其特点是在烧制过程中，陶器表面涂有白色的锡釉，然后再在釉面上手绘装饰图案，再次烧制以固定图案。讷韦尔的陶匠们尽力模仿中国瓷器的造型、色彩及纹饰。在器型上，陶匠们大量制作中国式的盘、壶、杯、碗和瓶等。花瓶之类主要用于装饰，其功用与中国的相同。但也有的器型在功用上发生了变化，例如中国主要用于盛放熟食的碗，在法国则被用于盛放色拉。在装饰上，讷韦尔彩陶大量借鉴中国青花瓷的元素，包括花卉、鸟类、鱼类等自然景观，以及园林建筑、人物形象等。但在亭台楼阁等中国式建筑中往往出现欧洲式城堡，而穿着中国式服饰的人物又经常具有卷发、高鼻等欧洲人的特征。还有的中国式盘子上面，出现了希腊罗马神话或《圣经》故事的绘画。在色彩上，讷韦尔彩陶模仿中国青花瓷的蓝白配色，大量使用蓝色釉料在白色背景上绘制细致的图案，有时也加上紫、黄、绿等色彩，以增强装饰效果。

  融合着东西方文化的讷韦尔彩陶畅销法国，风靡一时，在17世纪后半期进入辉煌时期。到18世纪，面对日趋激烈的国内外市场竞争，讷韦尔彩陶由于创新不足而逐渐失去高端市场，转而生产廉价产品。讷韦尔在法国制陶业中的主导地位，先后被鲁昂、塞弗尔等制陶中心所取代。但在今天的国际拍卖市场上，讷韦尔彩陶依然是深受欢迎的艺术珍品。

  光洁精美的中国瓷器，激起了讷韦尔陶匠们的仿制热情。但由于他们不知道中国瓷器的原料配方及烧制工艺，所以并不能烧制出真正的瓷器。事实上，从16世纪开始，欧洲人就在探究中国瓷器的制作奥秘，并且出现了各种充满传奇色彩的说法。18世纪前期，法国来华传教士殷弘绪通过在瓷都景德镇的实地调查，终于获知关于瓷器关键配方及制作工艺的真实信息。1712年，殷弘绪把自己的考察结果写成信件寄给巴黎的友人。他告诉法国人，瓷器制作的奥秘在于使用了高岭土和白墩子这两种特殊的原料。此信于1717年公开出版。1722年，殷弘绪再次写信寄回巴黎，主要介绍瓷器制作的一些重要工艺。殷弘绪还把自己搜集到的高岭土和白墩子样本随同此信一起寄回欧洲。这封信于1724年公开出版。有关陶瓷制造工艺的专业文献，当时仅有明代宋应星《天工开物》中的“陶埏”篇，有清一代的陶瓷业专书尚未问世，殷弘绪的长篇书简，可谓继宋应星之后的专业探究，更是法国乃至欧洲关于陶瓷工艺研究的开创性文献之一。

  殷弘绪的这两份信件，对当时刚刚起步、还在苦苦探寻制造工艺和奥秘的欧洲瓷器业，简直是如沐甘霖的及时雨，深受欧洲人的广泛关注，不仅在法国不断被重印，而且还被译成其他文字出版。根据殷弘绪信件中的内容，法国人到处寻找与高岭土相仿的瓷土。经过种种努力，1767年终于在法国中部的利摩日发现了类似的瓷土，法国的瓷器制作随之诞生，并且成为法国的一个重要产业。利摩日也成为法国的瓷业中心，被誉为“法国的景德镇”。

  中国瓷器远涉重洋进入法国后，备受人们的青睐。它不仅丰富了日常生活，而且还激发了艺术灵感，催生出了新的产业。中国瓷器在法国的足迹，从一个侧面折射出中国文化对法国的影响。通过对中国元素的吸收和再创造，讷韦尔、鲁昂、塞弗尔、利摩日等地的法国陶瓷工匠，创造出独具艺术价值的陶瓷作品。这些作品不仅在当时的法国社会中引发广泛的关注，也对后来的法国装饰艺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作者：白斌，系宁波大学浙东文化研究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