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长沙公布中考新政,其中“规范政策性优待项目”一项引发广泛热议。依据其公布的中考改革实施办法,自2025年起,高层次人才子女享受教育优待实行单列,不纳入统招计划。对此政策,舆论纷纷质疑其合理性,抨击这一政策对中考公平公正的冲击,将其戏称为“拼爹”。
依据长沙市人民政府官网2021年发布的《长沙市高层次人才分类认定目录》,长沙市高层次人才划分为A类、B类、C类、D类4个层次。A类为“国际顶尖人才”,包括诺贝尔奖获得者、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等;B类为“国家级领军人才”,包括“长江学者奖励计划”特聘教授、茅盾文学奖获得者等;C类称为“省市级领军人才”,囊括“芙蓉学者”特聘教授、全国播音主持“金话筒”奖获得者等;D类称为“高级人才”,包括重点产业领域连续两年以上年度应纳税工资薪金40万元以上的人才等。
其实,中考政策中对高层次人才子女优待的不止长沙一地,很多地方中考政策中都有类似规定,只是长沙这次惹了众怒,其中的焦点主要在于D类高层次人才上。当地3月公示的最新一批认定的高层次人才共94人,其中B类1人,C类12人,D类81人。尽管长沙市教育局之后回应称,只有A、B、C三类高层次人才子女能享受单列的优待政策,且不会占用统招名额,不会挤占普通考生的录取机会,高层次人才子女同样需要参加中考,试卷与普通考生一致,最终录取时会结合成绩和政策做相应安排,但这依然无法打消公众的疑虑,为其政策的合理性背书。
一位长期从事招生考试管理工作的朋友说:中高考就像一根晾衣服的杆子,各行各业都想把自己的衣服挂上去,试图通过中高考加分推动自己的相关工作或进行针对性利益投放。此前多年,高考加分政策就是这样被异化了,于是在一片喊打声中各项不合理加分政策,比如二级运动员、少数民族身份等基本被清理,仅留下了军烈属子女照顾等极少数项目,也成为近10年高考改革最大的成就之一。
高考加分政策的清理已为中考敲响警钟,但中考因地方自主权过大,更易沦为利益博弈的工具。相比高考,中考这一现象更为突出。高考主要政策均由国家制定,到了中考,完全由地方决定,其权力全面降至地市(州)一级。于是,一些地方政府就任性地用中考完成自己的KPI考核,把各种社会经济与治理指标与中考挂钩。我相信,此次长沙中考的优待政策,大概率也不是长沙教育部门的想法,更可能是长沙市其他重要权力部门的想法,希望以此吸引人才,搞活、搞强地方经济,也就是说,用升学考试调整社会问题、经济发展问题。
包括中考在内,中高考在中国有着重要而独特的意义:作为社会阶层流动的重要通道,中高考是社会公平的起点,也是社会公平正义的标志。伴随高等教育普及化的推进,家长对孩子教育的高度重视,高考的竞争前置到中考,中考越来越受到关注。2023年西安就因为“中考移民”而掀起轩然大波。
中高考最大的现实意义之一就是实现了社会阶层的自由流动,打破阶层的固化,是我们招生制度的优势,这也是公众高度关注这一制度公平公正的核心所在。对特定人群子女的照顾,尤其是赤裸裸地单列通道,显然破坏了这一制度最重要的支点,带来阶层固化的危险。长沙市的高层次人才认定分类中,C类人才包括重点产业领域连续两年以上年度应纳税工资薪金80万元以上的人才,这事实上让金钱变成了支配优质教育资源的重要因素,显然在损害社会公平正义的基础,这也是我国教育治理上坚决反对的:决不能让钱成为教育资源获取的决定性因素,更不能“拼爹”。
试想一下,如果这一政策是合理的,那么与中考性质类似的高考是否也可以推行?我们能接受吗?我们不反对各地政府出台对高层次人才的各种吸引政策,这是他们的权利,但绝不应该和中考挂钩,绝不应把各种社会治理的诉求与中考挂钩。
应让中考像高考一样,回归其根本任务,回归初心,剥离其承担不了的社会责任。
(作者系中国教育发展战略学会学术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