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沈阳晚报

　　□余毛毛

　　我家住在长江北岸一幢临江30层大楼的顶层，当我坐在家里，听到大雁的叫声，跑到露台上看或拍，基本上不会落空。因为大雁的声音非常响亮，老远就能听到；再加上它们成群结队，少则几十只，多则几百只，目标庞大，有时在夜里，只要有月光，都能拍到它们的身影。但偶尔也会扑空，我明明听到了雁叫声，但出来看天空却是空空如也。这时候，我都以为我的听觉产生了错误，把楼下江滩挖掘机的吱吱声或某只奇怪的狗叫声当成大雁的叫声了。但有一天夜里，我非常清晰地听到了雁叫声，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而且我出来得非常及时，但还是没有大雁飞过的感觉。夜里虽然看不到大雁的身影，但它们成群喧哗呼啸而过是能非常清楚地感受到的，但这感受也没有。我忽然一呆，心里想，难道刚才飞过去的是只孤雁？因为那大雁叫声非常单薄，没有大群飞过时的那种繁复、热闹和厚重感。从此，我就多了个心眼，我想看看孤雁的样子。

　　那天夜里，是个大雁南迁的高峰夜。夜里我一点多钟醒来，听到大雁叫声；三点多钟醒来，又听到大雁叫声；五点多钟醒来，还是听到大雁叫声。它们几乎是整夜都在飞。我起了床，心想着没准能拍到几张大雁群飞过鲜艳的朝阳的照片呢。我早早地就坐在露台的阳光房里摆上了茶，在躺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书，耳朵一直竖着。太阳出来了，没有；太阳升起来了，没有；太阳升得越来越高了，江面上的江水已由红色变成金黄色了，还是没有。我想我不能再等了，我还要上班。当我正准备下楼的时候，终于，我听到了大雁叫声，但奇怪的是，我没有找到大雁群。这时，我警觉起来，阳光此时已变得白花花的了，非常刺目，但我还是努力地张望着、寻找着。终于，我看到了它，一只单独的大雁，努力地伸着颈项，双腿收束在尾羽下、几乎看不见，它就像一枚带翅膀的流线型的纺锤，它飞过我的头顶，向长江飞去。它飞得并不高，看上去有些匆忙，没有看大雁群时那种整体的飘逸感和抖动感，它就是那样孤零零地飞着，它就是一只平凡的边飞边叫的大鸟。它飞向蔚蓝的天空，越过波光粼粼的江水，一直往江南飞。很快，我就不再看到它的身影了。

　　我一下子有点回不过神来，我终于看到传说中的孤雁的样子了。它为什么落单了呢？是体力不支？是过于留恋一只死在路上的同伴？还是因为好奇，一个人跑到什么地方，而雁群起飞的时候它没有接到通知？还是犯了什么错，被雁群驱逐？离开了大雁群，没有头雁的带领，没有同伴的互帮互助，它能找到它要去的地方吗？它的体力能让它到达它要去的地方吗？它的内心是慌乱，还是愤怒，还是悲伤？一切不得而知。但它没有引起我担心的情绪，更没有引起我伤感的情绪，我看到了一只孤雁，它看上去并不慌张，只是似乎有点着急。它飞过我的头顶，飞过江滩上的杨树林，飞过白得耀眼的江水，飞过江中同样长满杨树的沙洲，然后又是江水，然后又是江南江滩的杨树林……天空有一条植根于它心灵的道路，这道路会给它方向和勇气，它会到达一方宁静的食物丰美的湖泊，它会找到它的同伴，它在路上，它在赶路，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