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雅优美的宋瓷,是中国古代陶瓷艺术的巅峰。被人们熟知的宋代几大名窑,大都集中于中原和江南地区。
然而伴随着现代考古工作不断取得成果,人们诧异地发现,在南疆广西的群山深处也曾跃动着炙热的窑火,烧造出令人惊叹的精美瓷器,由此掀开了一段几乎湮灭的南疆宋瓷传奇历史。
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开始,考古人员在广西各地陆续发现了几处不曾有文字记载的神秘古窑遗迹。
1963年夏,连日不断的暴雨袭击广西北流河沿岸,不少地方被洪水淹没,其中,藤县受灾尤为严重。当梧州抗洪救灾工作组到藤县了解灾情时,意外地看到了被洪水冲刷出的漫山遍野的陶瓷碎片。
一处大规模的古瓷器窑址遗迹因此被发现。
综合出土标本各方面所带有的时代特征,考古学者把这个史籍文献没有记载的无名古窑,以发现地命名为“藤县中和窑”,并推断中和窑存在的年代应在北宋中期至南宋晚期。
1966年5月,在第一次全国文物普查工作中,广西考古工作队来到了桂林全州,在当地人的指引下,找到了分布在永岁乡附近的瓷器碎片土层堆积。考古专家初步推断,这里也曾是一个烧造瓷器的窑址。
从采集到的标本来看,盏托、茶盏、高足碗和青瓷执壶,江凹里窑址的产品是具有典型宋代特征的器物。
1983年,广西考古工作队在广西兴安严关镇,又发现了一处特征显著的宋代窑址。
几处宋代窑址接连发现,使学者们对广西宋代陶瓷生产兴趣倍增。尤其是中和窑的发现,是广西考古工作的一个重大成果,打破了当时认为广西地区不能生产高水平瓷器的定论。甚至有人说中和窑瓷器可与同时期景德镇生产的青白瓷器相媲美。地处南疆的中和窑, 凭什么比肩天下闻名的景德镇呢?
为了弄清楚古窑的分布范围和烧造年代,1964年9月,广西文物管理委员会对中和村进行了复查和试挖掘。清理出很多烧制精美的陶瓷标本和一些保存完好的残次品以及印花模具,器形以碗、盘、碟、盏为主。
陶瓷碎片上的纹饰有缠枝花卉纹、海水缠枝婴戏纹和少见的摩羯纹。
第一次试掘采集各种标本800余件。其中,这件保存完好的蘑菇状莲池鹭鸶纹盏模,意义非凡。
同时,一号窑火膛附近出土了数枚铜钱,以元丰、元祜钱为多,最早的为咸平通宝,最晚的是元祜通宝等,均是宋代使用的钱币。
出土于中和窑的瓷器,经证实属于青白瓷。青白瓷又名“影青”。如玉的质地看似清澈纯净,制作却需要高超的技艺。
中和窑的青白瓷器釉匀莹润,透光度好,白中泛青,胎薄而坚硬,有的积釉处则呈水绿色。即使经过了数百年光阴的掩埋,也丝毫不减它令人沉醉的丰富质感。
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自治区文物管理委员会、中山大学历史系、北京故宫博物院的专家们先后几次赴中和窑考察,发掘了大量陶瓷标本和印花模具、铜钱等等。
广西民族大学的汪常明教授对广西的宋代陶瓷进行了十多年的实验分析和科学研究。大量实验的数据显示,中和窑是采用窑址附近白色细腻的瓷土矿作为制瓷原料。
优质的瓷土矿使中和窑瓷胎更加洁白坚硬,高温下也不易变形。相比同时代的景德镇还只用单一瓷石作原料,直到元代才在原料中添加高岭土,中和窑当地的瓷土原料具有得天独厚的自然优势。
中和窑的烧制温度甚至比景德镇还要高。
实验测试中,中和窑青白瓷胎质的吸水率大部分都在0.3%—1.69%,不仅远胜于同时期永福窑、严关窑等广西其他窑场产品,也十分接近于当时景德镇、德化窑等名窑青白瓷器1%的吸水率。也就是说中和窑它这个吸水率是达到了或者接近现代日用瓷的一个标准,部分瓷器甚至达到现代细瓷器的一个标准。
精确的科学实验数据证实了中和窑青白瓷可媲美景德镇瓷器并非一句虚言。然而令人困惑的是,在被考古发现以前,整个藤县乃至全广西,所有的史书方志都没有任何关于中和窑的点滴记载。
这里明明是一个规模不小的窑址,南起芝麻坪,北至黎山口,在长约2公里的狭长地带中,按照粗略估算,至少分布着13条龙窑。这些龙窑如果都在生产,配备的工匠和管理人员应有千人以上,想必当年也是一派热闹兴旺的景象。从现存龙窑的构造可以看出,中和窑的生产能力很强。一口窑炉一次就可以烧2万多件较大的瓷器,据《宋史》记载,宋代藤州户籍为6422户,约为3万人口。那么,仅一条龙窑烧四五次就足以覆盖当地全年需要。可是,中和窑有十几条龙窑,数以百万计的青白瓷精品源源不断地烧制出来,它们最后销售到了哪里去呢?
同样的困惑,缠绕着其他几个宋代古窑址的研究学者。
全州江凹里窑址出土器物的一些特征,让他们陷入了沉思:在叠烧时为节约空间使用的支钉留下的痕迹,是河南汝窑的特征;茶盏上纤毫毕见的兔毫则类似福建建窑的工艺;而印花青瓷残片的釉色和开片,又仿若陕西耀州窑出品。
不难看出,全州江凹里窑址烧造的这些产品,在有意模仿当时中原地区最流行的瓷器元素,并且已经具备相当高的完成度,这会是当时流行的“山寨”产品吗?这些技术又是怎么来到遥远的岭南的呢?
几处古窑均建于宋代,它们有着怎样的历史背景?它们的产品最终去处是哪里?它们兴于何时?又衰于何年?如此大规模的生产又为何突然消失?面对在荒山默默无闻沉睡了数百年之久的古窑,这数十年来,人们一直试图破解它们的不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