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上观新闻
人生中有许多第一次,我成长中最为重要的第一次是在大学期间接触到西方古典音乐。
1978年考入杭州大学(现为浙江大学)中文系之前,我几乎没有欣赏过西方古典音乐。记得在一个丹桂飘香的午后,先我一年考入杭大的一位学长来找我,我和他在中学时期志趣相投,他的文化修养与家庭教养都很好。他告诉我,杭大历史系教授毛昭晰会不定期地在校本部举行西方古典音乐讲座,面向全校学生开设了这门选修课。他推荐我去听听。
毛昭晰教授是历史学家,还精通西方古典音乐的欣赏与研究。我入杭大时,人们对外国文学艺术如饥似渴,就在那时,毛教授送来了及时雨,我时刻关注着学校通知,去听那难得的西方古典音乐讲座。毛教授从莫扎特讲到贝多芬、从《天鹅湖》讲到《胡桃夹子》、从《茶花女》讲到《蝴蝶夫人》、从宣叙调讲到咏叹调、从圆舞曲讲到波尔卡,为我打开了一扇门。那时候欣赏音乐的条件有限,放音乐只能通过磁带,CD唱片还没有问世,音响效果也不是很好,但我仍听得如痴如醉。他在播放莫扎特的乐曲时评论说:“我最喜欢莫扎特的作品,他虽然人生历经苦难,但作品却是明亮欢快的,这是多么高尚的境界啊!”他还对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作了详细讲解,至今让我记忆犹新。他说,这首交响曲一开始的“邦、邦、邦、邦”是表现“命运在敲门”,但贝多芬不甘屈服,非要“扼住命运的喉咙”。这是一首光明战胜黑暗的壮丽凯歌。我对高度抽象的音乐能被这样解读感到很新奇,从此开始慢慢体会到音乐的魅力。
毛昭晰教授
毛教授还讲述了许多作曲家的故事,生动有趣、深入浅出,深受同学们欢迎,于是经常出现教室的过道里、窗户外挤满人的盛况。这些讲座让我很着迷。
我渐渐了解到,毛教授爱好音乐几乎与他爱好读书一样痴迷。他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1947年一个秋天的夜晚,在学校的操场上,我和几个爱好音乐的同学坐在土木系朱兆祥先生的周围,听他给我们讲音乐……”毛教授在学生时代就编过竺可桢校长从国外带回浙大的四五百张唱片的目录。改革开放以后,他每次出差或出国时都携带随身听,并且每到一地总要抽空去淘唱片,因此收藏有大量原版唱片。我还听说,他年轻时弹过十多年钢琴,有一次他还请他的老师、某乐团的指挥来主讲讲座。毛老师站在大黑板前凭记忆默写乐谱,指挥家先是放一首交响乐,曲毕指挥家开始分段讲解曲子的内容和艺术表现手法,他每讲一段,毛教授随即在黑板上写出五线谱。我在脑海中想象这一幕,感叹毛教授的功力非同寻常。
毛教授的祖籍是浙江奉化,我还记得他的样子,身材中等偏上,不胖不瘦,脸型稍长,面容清癯而眉眼俊朗,既有江南才子的风流倜傥,又有民国过来的知识分子的温文尔雅,还有上海人称之为“老克勒”的绅士风度。我对这位古典音乐的启蒙老师一直心存感激,与他所讲的音乐启蒙知识一起,他的形象至今还镌刻在我的脑海里。
原标题:“邦、邦、邦、邦”……命运在敲门
栏目主编:黄玮 文字编辑:栾吟之 题图来源:新华社概念图
来源:作者:赵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