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邯郸晚报

□宫岩

读茅盾文学奖获得者迟子建的散文集《也是冬天，也是春天》，像是一场随着作者在东北极寒大地的旅行，生命的旅行。作者用柔和又滚烫的文字在厚厚的冰层上浇筑开来一道道缝隙，让读者感同身受一般，在零下四十摄氏度的严寒里，彻彻底底地用体温去体验、去回暖着冬天，慢慢融化出春天。书中化成诗意的那些景，化成家常的那些事，让世间温暖与苍凉都在书页中、文字里肆意地流淌，不急不缓又有深刻而充满力量。

“好时光悄悄溜走”篇章，是融化了的冰碴儿，冒着热乎气儿地淌出儿时的岁月悠长，点滴趣事，父亲的影像还是那么温暖而清晰。《灯祭》中的父亲是年少女儿眼中的能工巧匠，是她的光，她的盼头。“因为有了年，就觉得日子是有盼头的。而因为有了父亲，年也就显得有声有色；而如果又有了父亲送我的灯，年则妖娆迷人了。”没有一句提爱，却满满都是深情。

然而爱人的离世，让作者感慨“我的世界下雪了”，在这个篇章中，她诉说着内心的波澜，以及对爱、悲伤和生死的思考。两极共生，双重辩证的思路穿插在文中，伤怀可以是美的，“伤悲之美像寒冷耀目的雪橇一样无声地向你滑来，它仿佛来自银河，因为它带来了一股天堂的气息”；“在吃热气腾腾的团圆饺子时，屋外干冷的空气中绽放着睡莲般安详的冰灯”；女人的手经过泪水的洗礼，并没有变得沧桑而是更有活力；干干净净的黑暗，才会迎来清清爽爽的黎明。所以即使我的世界下雪了，也“所幸青山和流水仍在，河柳和青杨仍在，明月也仍在”。作者笔下从没有无尽的黑暗和不醒的长夜，伤悲是点燃在冰灯中的火苗，思念是揉碎在寒风中的雪花，总有它相生希望的另一面，实在不行，一滴水的一生过后，仍然可以转世。

最爱的是作者对于自然之美的描写，在《美景，总在半梦半醒之间》文中，太阳的热情和直白成了月光的铺垫，毕竟它没有月亮修行有道，圆缺自如。作者笔下的月光，实属一幅跃然纸上细腻而生动的影像片，有主子做派的圆月，兀自地逗弄着人的五官，月华的芳菲让人无法抗拒而只能束手就擒地被撩拨着睡睡醒醒；春天的月光嫩而绿，夏天的月光饱满丰腴，秋天的月光安详恬淡，冬天的月光尤为出挑，让作者不禁想到“原来雪和月光，是这世上最好的神仙眷侣。”不经意间一个月圆的日子，在半梦半醒之间，作者忽见窗外像是掉到树丛中的月亮，它竟分外可爱，“看上去毛茸茸的”，反而是初春还没发芽的树，被掖在林间的月亮照得“一夜回春”。作者笔下看似慵懒而随意的笔触，描绘的景色如同一笔一画在眼前画出来一般，再涂色、渲染，月光化身一位撩人的少女，锦衣罗缎，眉目传神，于半梦半醒时分，朦胧又神秘地展示着它的美。然而黎明时分毕竟短暂，让人又意识到真正的美往往存在于瞬间和永恒之中。

正如书名《也是冬天，也是春天》，“走在异乡的街头，只觉得这里的冬天与我故乡相比，更像春天，因为闪烁的花朵，像黑夜的笑声，从苍绿中挣扎而出。”不同城市的冬天和春天亦可以相似，作者总是给我们哲理思考的空间，黑暗与光明、生命与凋亡、自然与心灵、梦与醒、瞬间与永恒，它们相依相生，我们只管去描绘去欣赏，去体验去感受，便是人生的冬与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