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岳华山庙碑》拓片(局部)据本报资料库
●山风
从古老的秦汉到繁盛的唐宋,再到多元的明清,在不同的乙巳年里诞生的书法碑帖作品,宛如一部又一部史录,有的屹立于巍峨庙宇之中,有的静卧在沧桑古墓之畔,还有的散落在市井街巷。这些书法碑帖,或字迹刚劲有力,展现着书写者的豪情壮志;或线条温婉细腻,蕴含着文人墨客的满腔情感。它们不仅是书法艺术的瑰宝,还是历史文化的结晶。又是一个乙巳年,回看这些碑帖,探寻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故事,何尝不是一件雅事。
立碑记史
在古代,立碑是极具意义之事。碑刻记录历史事件、重要典章,成为珍贵文化遗产,铭记名人生平事迹、品德功业,让后人缅怀追思。
延熹八年(165年)所刻《西岳华山庙碑》,在书法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位置。清代朱彝尊评此碑说:“汉隶凡三种,一种方整,一种流丽,一种奇古。惟延熹《华岳碑》正变乖合,靡所不有,兼三者之长,当为汉隶第一品。”汉代之时,汉武帝行封禅之礼,禋祀丰备,光武帝刘秀则倡导做事要适中,祭祀要节俭。延熹四年(161年),弘农太守袁逢掌华岳之主,按照古制整修废阙。旋即,袁逢升任京兆尹,继任太守孙璆主持整修事宜,直至完工。《西岳华山庙碑》记载了整修废阙的经过。此碑碑末刻有“监督水掾霸陵杜迁市石”“书佐新丰郭香察书”“刻者颍川邯郸公修”等字,这在汉碑中是比较少见的。当时主持重修华山庙的袁逢是东汉名臣袁安的曾孙,袁术、袁绍之父。后来袁逢位居司徒,仍礼贤下士。光和元年(178年),袁逢接待来京上缴计簿的《非草书》作者赵壹,当时还流传出一段佳话。
《爨宝子碑》全称《晋故振威将军建宁太守爨宝子碑》,义熙元年(405年)立,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出土。碑高5尺4寸,宽1尺8寸。碑额书“晋故振威将军建宁太守爨府君之墓”15字,正文13行,满行30字,共336字,字径约1寸,下列题名13行,行4字。碑额、正文、题名均为正书,前后风格一致,体在楷隶之间。
当时,爨姓是云南大姓,爨宝子官至振威将军、建宁太守,在任期间,为政勤勉,深得民心。魏晋至南朝,朝廷明令禁碑,故南方碑刻甚少。此碑刻法奇特,符合清代碑学的审美取向,为倡碑者阮元、康有为等人极力推崇。关于它的艺术价值,学者意见不统一,裘锡圭认为该碑作者“想模仿八分,而又学不像,字体显得很不自然”,刘涛认为作者“显然不谙隶法”。《爨宝子碑》的发现与传播,在客观上拓展了碑学的内涵,除了被学界广为关注的北碑,还有南碑的存在。
《帝京篇》的内容是唐太宗创作的一组诗(共10首)并序。贞观十九年(645年),褚遂良以行书书之,碑立于汴州(现河南开封)。拓本见于明代董其昌《戏鸿堂法书》,内容与原诗略有不同。褚遂良不但博涉文史,而且楷书写得很好,欧阳询一直很看重他。虞世南去世后,唐太宗感叹无人可以论书,于是魏征推荐:“遂良下笔遒劲,甚得王逸少(王羲之)体。”唐太宗当天就召令褚遂良侍书,果然不差。褚遂良还有一个绝活儿,就是鉴定王羲之书帖的真伪,从未失手。
北宋韩琦回乡出任相州(现河南安阳)知府时,在州署后院修建了一座堂舍,取名“昼锦堂”,欧阳修为其作记。项羽曾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衣锦昼行,即为“昼锦”,指白天穿锦衣,有无比荣耀之意。欧阳修认为富贵还乡,衣锦为荣,古今相同,而韩琦则认为只有“德被生民而功施社稷”才能“耀后世而垂无穷”,没有必要“夸一时而荣一乡”。反其意而用之,他之所以富贵而归乡,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更好地为国、为民做事,这才是韩琦的平生之志。治平二年(1065年),此记由蔡襄书丹立碑,即《昼锦堂记碑》。韩琦和欧阳修都是蔡襄仰慕之人,便欣然应允,当时蔡襄为保证书写效果,没有直接写在碑上,而是先把每个字写了很多遍,再挑出最好的一个拼在碑上,故此碑有“百衲碑”之称。后世将集北宋政坛、文坛、书坛的事、文、书于一碑的《昼锦堂记碑》称为“三绝碑”。
生活百味
永泰元年(765年)二月,颜真卿致李光弼的弟弟、太子太保李光进书信八通,即《捧袂帖》《奏事帖》《奉别帖》《疏拙帖》《朝回帖》《乞米帖》及《鹿脯帖》《鹿脯后帖》,内容多反映自己当时的生活状态。是年关中大旱,粮食歉收,颜真卿在《乞米帖》中说:“拙于生事,举家食粥,来已数月。今又罄竭,只益忧煎。辄恃深情,故令投告,惠及少米,实济艰勤,仍恕干烦也。真卿状。”雪上加霜的是,他的妻子韦氏病了,只好又写信求助于李光进:“病妻服药,要少鹿肉,干脯有新好者,望惠少许。”是为《鹿脯帖》。后来,颜真卿的妻子病愈,他为感谢李光进又写了《鹿脯后帖》,同时还送了一些药给他,叮嘱其经常服用,多保重身体。颜真卿虽官居三品,但除了俸禄,没有其他生财之道,遇到困难只能向好友寻求帮助。
赵孟頫和管道升是书法史上的一对模范夫妻。赵孟頫有时称管道升为“二姐”,管道升笔下称赵孟頫为“吾松雪”。夫妻二人皆善书画,赵孟頫对管道升欣赏有加:“(管道升)有才略,聪明过人。亦能书,为词章,作墨竹,笔意清绝。夫人天姿开朗,德言容功,靡一不备,翰墨辞章,不学而能。”大德九年(1305年)三月,管道升书《孝经》,同年十月,赵孟頫为杜道坚道士作行楷《周易系辞》,为书坛留下美谈。
于山水之间畅快之时,吟诗作赋,一挥而就,是古代诗人常有之事。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董其昌为督湖广学政,取道嘉兴赴楚。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是为乙巳年,舟行洞庭湖中,他觉得景色不错,如同一幅米家戏墨图画,于是取出随身携带的米友仁《潇湘奇观图》,题曰:“《潇湘图》与此卷,今皆为余有携乃以自随。今日舟行洞庭湖中,正是潇湘奇境辄出,展观觉情景俱胜也。”此处的《潇湘图》为董源所作,同年董其昌又题《潇湘图》:“秋日乘风,积雨初霁,因出此图,印以真境,因知古人名不虚得。余为三游湘江矣,忽忽已是十年事,良可兴感。”他游历楚地时,极度喜爱当地的山水胜境,从自然真实到艺术真实,将古人作品放置到现实自然中去感受。景如画,画如景,对景生情,他遂将随身携带的《潇湘奇观图》和《潇湘图》一跋再跋,以表达内心的无限热爱之情。
康熙四年(1665年),曹溶、朱彝尊访傅山于太原,鉴赏傅山所藏碑拓,并为题跋。朱彝尊题跋《尹宙碑》曰:“《尹宙碑》土中晚出,文字尚完,结体遒劲,犹存篆籀之遗。是本烟楮悉旧,对之如百年前物,尤为尽善。太原傅青主藏,樵李曹溶洁躬审定,朱彝尊锡鬯书,康熙乙巳秋八月。”《尹宙碑》全称《汉豫州从事尹宙碑》,又名《尹宙碑额》,东汉熹平六年(177年)立,字迹结体方正,宽绰浑穆,为汉碑中佳者。同年九月,三人复同观《衡方碑》,朱彝尊跋曰:“……文述其先伊尹在殷号称阿衡,因而氏焉。按赵氏《金石录》载《浚仪令衡立碑》,亦云出自伊尹,合之应劭《风俗通》,无异。或云鲁公子衡子孙因以为氏,则各有所本也。碑以椎拓者少,故文从字顺可读。康熙乙巳秋九月,槜李曹溶洁躬、太原傅山青主、长水朱彝尊锡鬯同观。”《衡方碑》刊刻于东汉建宁元年(168年),字体方正浑朴,与《张迁碑》不分伯仲。朱彝尊与傅山都是汉碑的推崇者,认为其书法朴拙、自然,布置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