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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好、情怀与市场对撞之下,“怀旧”还是一门好生意吗?

今年春节假期后,开业不到五年的广州文和友宣布到期不续约。武楷斯带着工人花费五天时间,将广州文和友废弃的物品从太古汇拉到番禺他租下的一个仓库。

武楷斯是一名旧物收集爱好者,这个爱好早已在他手里做成了一门生意。他在八年前开始以回收旧物,变废为宝作为职业,开设的“永续旧物”商店正吸引各地游客打卡,佛像、旧衣、老照片、二手数码、文玩器皿、老电池、老药酒……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近年来,“怀旧”越来越多成为城市商业制造网红打卡地的必要手段,其中文和友以八十年代老长沙景观爆红出圈,获得多轮融资,开始了全国复制之旅。它在广州的失败被不少人归因为湘粤两地在市井文化和餐饮习惯上的差异。

今年3月,第一财经记者在广州文和友工地现场看到尚存的“文和友臭豆腐”招牌,写着“18蚊/份,有辣有唔辣”,显示文和友为在地化作出过努力。

花费重金打造的怀旧景观留不住时光,如果没有被武楷斯带走,它们必然也不会被时光留住。

爱好与买卖

武楷斯赶到广州文和友的时候,另一批人马正在清点回收厨具家电。这些实用物件会被他们卖给其他餐饮企业主。而武楷斯偏好的,是桌椅板凳,和招牌、标识等等。这些东西相对并不好出手,尤其招牌一类已经带有特定企业的信息,几乎找不到买家。在武楷斯收购旧物的原则里,流通性并非主要,文化属性和个人喜好更为优先。

“我收的东西都可以卖,但不因为卖而收东西,只把东西卖给真正喜欢他的人。”所有物品都只是暂时交给喜欢它的人,武楷斯曾收到一位准备移居的老者请托,将一整栋别墅的东西收走。这是老人一生收藏心血,卖给废品站太可惜,送给博物馆又不够标准。

2017年夏天,记者跟随他在广州美术学院学生毕业展后的垃圾桶里拾荒,去海珠桥天光墟(鬼市)“淘金”。今年3月他告诉记者,那时收购的东西有一部分到如今也尚未卖出。

那年武楷斯22岁,刚从华南理工大学法律系毕业,作为不拘一格的旧物收藏者已受到小范围关注。废品回收站、古董商、电影道具制作者甚至搬家公司都在一定程度上和他是同行;帮故去老人整理遗物也是他的业务范围。

直到近两年,倡导变废为宝的stooping文化在一二线城市流行,作为青年文化景观被讨论。武楷斯的旧物商店开了四家,收入已经可以覆盖经营和生活成本。现在有更多人理解并欣赏他在做的事情,许多的分享沙龙邀约,每日二三十条的上门回收邀请,接受过的采访不计其数。多年积累,让他知道什么东西更适合卖给什么人;什么东西合理价格是多少。艺术家、收藏家、设计师、餐饮店主等都是他的渠道资源。熟人们知道哪些物件一定会对武楷斯的胃口,因此他在广州文和友关店前夕便得到消息,赶去进行抢救工作。

武楷斯坦言自己并不是文和友的受众,但怀旧文创类商家是他的客户,常从他这里采购物品。谈到文和友等怀旧风格餐饮的走红,武楷斯认为对于主要消费客群来说,八九十年代带有港风的东西,是集体记忆,“但作为外来品牌,它急于代表本地文化,可能就会被排斥”。

怀旧经济的成功,依赖于人们对当下快节奏的逃离,对于消费主义的抵触,对于旧日回忆的挖掘。当复古景观频频出现成为新的流行,难免成为客群警惕的“噱头”,还是掉进消费主义的叙事中。

变迁与秩序

刻意营造的复古风潮面临商业挑战,而从底层生发的原生态市场被监管整治。

近年来广州针对天光墟开展多轮整治行动,重点解决占道经营、交通堵塞、卫生脏乱、噪音扰民等问题。人民北路高架桥下曾摆出数百米长的摊位,摊贩和城管游击多年,这一集市在2016年被取缔;海珠桥的天光墟“盛况”也不及当年。

一两元的小人书、几十元的数码相机、钱币古董还有过期食品、五块一双的皮鞋传说是保姆从女主人处偷来……一些人认为这是城市独特特色风貌,人间烟火;而执法者和受影响的市民则希望行业更加规范。

武楷斯去天光墟的时间也越来越少,随着名气变大,每天收到的旧物回收请求越来越多。开着从格力经销商那里4万元买到的新能源货车(他人生中最大宗的消费),他往返于广州各地,看货、评估、清理、搬运。和八年前相比,他的性格变得沉稳,不再是扎着脏辫、积极输出的样子;和大学时期相比,那个学生会干部、意见领袖的形象更找不见。

对于上山下乡、开垦海南等历史时期的了解;对于不同金属材料的行业回收价格的知识储备;对于看上去差不多的桌椅板凳的年代判断;对于垃圾处理费和工人搬运的市场行情;对于讨价还价的人性洞悉……三十岁的武楷斯已经具备眼力和经验,对于过往被坑的教训经历他拒绝回忆;对于羡慕他“潇洒”生活,希望拜师的年轻人,他不知道该从何教起。

第一财经记者跟随他跑了两户人家,都是房主搬家请他来盘点杂物,而房主们又都是通过子女知道的武楷斯,其中一户在武楷斯报价后并未立即成交。对于卖家来说,武楷斯的收购价格比废品站高一些,同时能让自己的老物件能有一定文化价值。在各个房间走了一圈,确定房主要卖的东西之后,武楷斯开始挑拣——2000年之前的、设计独特的有年代感的东西是他的目标。把板车上的旧物装进后备箱,疲惫的武楷斯坐上驾驶室,脱下二手淘来的T恤,用屏幕开裂的二手iPhone查看下一处地址。

行至半路,他想起什么,让记者查看一下广州多抓鱼是否在附近。多抓鱼是旧物回收行业里商业模式已经跑通的品牌,已融资数亿元,在广州的快闪店三月中旬开始营业,持续一个半月。比起武楷斯“永续旧物”的模式,多抓鱼文艺气息更浓,目标客群更垂直,整体调性也更清新,此外多抓鱼对于二手图书和衣物一整套消杀整理的流程也更规范,这势必需要更多的人力财力去完成。

多抓鱼曾在一线城市开设多家线下店,因租金压力等原因目前只保留了上海安福路一家。在其他城市,多抓鱼采取快闪店的轻量化模式运作,比如广州。创始团队在一些场合表达了维持盈利的不易,但消费客群关于其买卖定价的质疑也变多了。

除了让人为故事和情怀买单,性价比依然是旧物和复古产业面临的问题。“如果你名气越来越大,卖旧物越来越容易,那你会为你的品牌制定高溢价吗?”对于第一财经记者的提问,武楷斯说,品牌不意味着高价,他做大了以后也可以让商品价格降下来,况且旧物行业也几乎不会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

(本文来自第一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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