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光明网
作者：光明日报调研组
2024年3月，习近平总书记来到湖南常德河街考察。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多姿多彩的地方特色传统文化，共同构成璀璨的中华文明，也助推经济社会发展。常德是有文化传承的地方，这里的丝弦、高腔、号子等要以适当载体传承好利用好，与时俱进发展好。
“这地方它在哪里，哪里有这么一个好地方？这地方的名字就叫常德，常德是个好地方哟咿儿哟咿儿哟……”每天下午3点半，在湖南常德河街，伴着扬琴、琵琶等乐器的和鸣，常德特有的“咿儿哟”丝弦调余韵悠长，引得游客频频驻足。
“好听！原来常德有这么深厚的文化底蕴！”江西游客谢练站在街边听了好半天，意犹未尽。
2024年3月，习近平总书记来到湖南常德河街考察。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多姿多彩的地方特色传统文化，共同构成璀璨的中华文明，也助推经济社会发展。常德是有文化传承的地方，这里的丝弦、高腔、号子等要以适当载体传承好利用好，与时俱进发展好。
牢记殷殷嘱托，常德统筹保护文物资源、历史建筑、城市空间、街巷肌理和生活形态。近年来，常德市探索在保护中发展、在发展中保护，修复利用以河街为核心的历史文化街区，打造城乡历史文化遗产保护传承典范，让历史文化遗产焕发新活力。
近日，光明日报调研组一行走进河街，感受这里生生不息的文脉和浓浓绵长的乡愁。
夜幕下的常德河街流光溢彩，游人如织，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蔡文龙摄/光明图片还原历史 老街重现昔日风采
“那时，穿长袍的绅士、着短马褂的伙计、搭汗巾的挑夫出入常德河街，街上鱼市、杂货店人头攒动，甚是热闹。”80岁的彭家贵是土生土长的常德人，回忆起河街的生活，一幅幅画面在老人说话间铺陈开来。
常德河街，最早形成于明朝正德年间。《常德府志》记载，沅江岸边，一边是水，一边是城墙，从东门到大西门，绵延数里的繁华河街，是为大河街、小河街、麻阳街。因为地势低洼，每次洪水“光顾”，街道总会积水成河，人们形象地称之为“河街”。
然而，随着历史变迁和城市发展，河街日渐凋零。1991年，利用整治护城防洪大堤的机会，常德把河街建成了既能防洪又有文化品位的常德诗墙。至此，河街在常德城市历史中成为一段记忆，在市民口中也逐渐成为一个传说。
“曾经的常德河街没有了，姑妈好失落，时常对我讲起老常德河街的热闹场景。”陈瑛一家祖祖辈辈都在常德生活，说起河街，她满是怀念之情。
昔日的河街消失了，今日的河街从何而来？常德市规划建筑设计院副总建筑师甘婷婷道出了原委。
作为洞庭湖区的重要城市，常德因水而生、滨水而兴。沅江和澧水均在常德穿城而过，注入洞庭湖。城市腹地的穿紫河，则是一条奔流千年的古运河。
“穿紫河”名字的由来也颇具诗意。唐代诗人刘禹锡在《采菱行》中吟诵：白马湖平秋日光，紫菱如锦彩鸳翔。取诗中“紫菱”之意，穿紫河得名。
因水系改道切断了水源供给等原因，20世纪80年代，穿紫河一度成为“臭水沟”。2006年3月，常德市政府启动了穿紫河生态治理工程。
在总体规划引领下，常德市开展了穿紫河流域全线截污、降堤修闸，改造修建雨水泵站、调蓄池、生态滤池、河道生态岸线等，并陆续启动了穿紫河集水区内的小区、道路、广场、排水管网的改造以及配套设施建设工作。
经过十几年的治理，穿紫河再绽新颜。“不仅恢复了水系的自然生态功能，达到人、水、城的和谐共生状态，水质也由原有的劣Ⅴ类提升至标准三类，实现了亲水、戏水和商居、休闲、娱乐、旅游的一体化发展。”甘婷婷说。
为了让常德老城的历史与文化在城市腹地复苏，2015年，常德市重建常德河街，将老街从沅水边迁至一堤之隔的穿紫河畔。
“街道总长度约1.43公里，由麻阳街、大河街、小河街三段组成，总占地面积13.13万平方米，总建筑面积约7.67万平方米，单体建筑208栋。”甘婷婷边走边介绍。
行走在今日的河街，调研组好像走入了一个新旧交融的世界：青石砖铺就的步行道凹凸不平，行人不急不缓，过廊亭，遇戏台，街巷韵味十足。麻阳会馆、鸳鸯走马楼等核心建筑，气势恢宏。散落在河街的一组组人物雕像中，有坐在麻阳街边小憩的“丁玲”、有背着麻袋迈着沉重步伐的昔日码头工人、有走街串巷的“货郎”……
“修复后的常德河街还原了1943年前的洋行、店铺和住宅，按史料复建了麻阳会馆、鸳鸯走马楼等核心建筑，多次出现在沈从文笔下的吊脚楼、青砖瓦、麻石路面等建筑元素，也在河街重现。”甘婷婷告诉调研组，常德市在60多篇文史论述、500多卷档案资料、370多份故人文稿和230多幅珍贵图片基础上，将历史文化、生态资源利用和保护、人文精神、地域特色和现代工艺有机融合，再现了常德丝弦中旧时“常德城里街连街”的老河街历史场景和建筑特色。
“河街回来了，我们的乡愁又有地方安放了。”漫步在新生的河街，陈瑛满足地说，“我在这儿看见了许多儿时才有的场景，还品尝了臭豆腐、糖油粑粑、牛肉米粉等小吃，满是记忆中的味道！”
活态传承 传统文化浸润百姓生活
“开船啰！”伴随一声浑厚的呼喊，70多岁的黄苏平带着一众“船工”亮相，澧水船工号子洪亮浑厚的调子博得观众阵阵掌声。
“常德本来就是个戏窝子。”家住河街附近的市民王金玉，时常到鸳鸯走马楼看戏听曲，“如今，在鸳鸯走马楼，我又找回了当年的感觉。”
鸳鸯走马楼以戏楼为主体，是一家涵盖非遗戏曲、民俗曲艺、技艺传习等的主题展演场馆。
走马楼外，立着一块节目演出牌，上面有一周内演出的门类、时间和场次。目前，鸳鸯走马楼的非遗演出均为惠民演出，一年演出300余场，场场爆满。
2024年3月以来，常德制定出台系列文件，强化非遗元素，规范入驻常德河街的非遗代表性项目，打造常德河街非遗新场景、新业态，并逐步与穿紫河沿线街区联动发展。
常德市经投资管经营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张毅介绍，目前，常德河街已有擂茶、麻质画、传统熏香等75个非遗代表性项目入驻。鸳鸯走马楼展出10个常德本土非遗代表性项目和百余件非遗文创产品，常态化展演澧水船工号子、常德丝弦、常德高腔等非遗代表性项目。同时，潮汕英歌舞、川剧变脸、火壶等全国其他省份非遗代表性项目也走进常德河街，与游客见面互动。
进入麻阳街，第一处吸引人的店面便是麻质画馆。调研组看到，画馆内正中一张木桌，上置数把团扇，绘有花鸟虫鱼山水美人。墙上也张贴了不少画作。其中，一幅一米见方的《哪吒》画作格外引人注目，画的是正在全球热映的电影《哪吒2》中哪吒的形象。
“只有不断创新和尝试，将传统技艺与现代审美相结合，才能创作出既具有传统韵味又符合现代审美的麻质画作品。”湖南省常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麻质画区级代表性传承人李健鹰说，“在湖南很多地方，这门手艺逐渐消失，唯独在常德传承至今。”
调研组来到不远处的木雕馆，里面摆放的25米长的水墨正稿设计图《湘行散记》吸引了游客驻足观赏。
湖南省常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潘氏艺术木雕市级代表性传承人潘能辉介绍，他计划用10年的时间将沈从文笔下的《湘行散记》还原到一根重10吨、长10米、直径1.8米的巨型红椿阴沉木上。在潘能辉看来，“木雕不只是技艺，要赋予作品灵魂，必须沉淀下来，融入历史文化，以木雕技艺展现大美湘西的山川人文”。
潘能辉将中国传统木雕技法和希腊浮雕技艺相结合，作品吸引了众多内行人的眼球。他以黄花梨木、乌木与金丝楠木等优质木材为原料，创作出了《百骏图》《十八梅雀争艳图》等代表性作品。
在常德，传统技艺不只存留于历史记忆中，更活现于与时俱进的传承中。
常德丝弦始自明朝永乐年间，是常德当地具有独特魅力的民间曲艺曲种，集婉约、灵动、深沉、质朴等多种音乐风格于一体，常被用来演绎各类型题材故事，演唱时用扬琴、琵琶、三弦、胡琴等丝弦乐器伴奏，故而称为丝弦，还因用常德方言演唱，也称常德丝弦。
为延续曲艺根脉，2017年“常德市丝弦传习所”成立，在传习中，循旧有新，创演符合新时代受众审美需求的曲目。
与此同时，当地积极培育丝弦“接班人”，面向小学择优录取小学员，让孩子们循序渐进学会自弹自唱常德丝弦；与院校合作，开办定向委培，培养专业表演学生；面向广大社区群众传唱，让传统文化浸润百姓生活……
“用常德话唱常德丝弦非常有趣、好听。”常德市武陵区北正街小学学生刘子墨从小喜欢听常德丝弦，还加入了学校开设的常德丝弦传唱班社团。她告诉调研组，在学校里，常德丝弦等非遗社团很受欢迎，同学们都抢着报名。
融合发展 加速释放消费潜力
悠长的石板路、林立的商铺、如织的游人……如今，河街宛若新时代常德版的“清明上河图”。
常德河街修复利用，不仅再现了老河街的历史场景和建筑特色，还引进了常德特色新业态，钵子菜馆、乡村振兴馆、本土戏曲剧院、民间手工艺工坊、民间技艺表演、茶叶一条街、东方红文博园、常德老照片馆等，吸引了更多游人“打卡”。
据统计，2024年3月以来，常德河街共接待游客1300多万人次，同比增长278%；营业额9.86亿元，同比增长282.52%。今年春节假期，常德河街最高单日接待游客达20万人次。
调研组来到以售卖常德特产为主的乡村振兴馆，目睹不少游客正在选购商品。“生活馆瞄准脱贫地区、对口帮扶村镇的农副产品，整合销售渠道，已实现线上、线下帮扶产品销售破千万元。”乡村振兴馆负责人唐一宁介绍，目前，生活馆展品已从200多种增加到400多种。通过“平台+公司+企业+农户”的模式，带动本土特色农副特产销售，助农惠民，让乡村振兴政策落到实处。
农产品出村进城与工业品下乡入户交互贯通，打造“政策扶持+企业+创业者+消费者”联盟生态经济圈，既让常德的特产走出去，也把域外的好东西引进来，让老百姓得到实惠。
在河街，沉浸式体验场景不断创新发展，培育出旅游消费新场景、新热点，更好地满足人民群众的旅游休闲新需求。
调研组随游人一道登上游船。站在船上眺望码头，晃动的河流、氤氲的水汽、暖色的灯光，给河街加上一层浓郁油润的滤镜，如梦如幻。各家铺子酒旗相望，挑担子沿街叫卖的商贩、坐在河边捶衣服的浣衣女、穿长衫马褂的读书人、着洋布裙子坐黄包车的妇人……常德城的往日风情，浓缩在一场场表演中。不仅船上的人看得心有戚戚，岸上的游客也沉浸“入戏”。
“你不来，花不开，我在常德等你来……”暮色四合，穿紫河畔灯火璀璨，柔情的旋律伴随河水流淌。这首《你不来船不开》是词作家曾鸣专为常德而作，由歌唱家李谷一演唱，在《常德记忆》大型风情灯光实景秀上表演。
穿紫河沿线9公里的河道两岸，设置了水韵常德、老街记忆、梦回古音、樵夫遇仙等9个实景舞台。折子戏、常德丝弦、常德汉剧等老常德的剧，加上声、光、电等现代化的设备，把常德本地民俗文化与现代科技融合，给游客带来沉浸式体验。河流两岸的楼宇间，几万盏彩灯构成的光影画卷流光溢彩。灯光实景演出已成为全国知名的文旅样板之一。
“常德擂茶别具风味”“我特别喜欢到河街上走一走，一路吃，一路看，一路玩”“晚上，在河边的茶馆，喝喝茶，吹吹风，别提多惬意了”……下船后，调研组一路走着，一路听着游人对河街的赞美。
如今，涵盖夜跑、夜秀、夜读等七大板块的“常德七点半”夜经济品牌点燃了全民夜消费的激情，常德市还因势利导，分行业成立了“消费者联盟”，进一步促进夜消费健康发展。
大大小小的商铺，多在午后开始营业，一直开到晚间甚至凌晨，餐饮多样、价格友好，吸引着本地市民，也以悠闲的生活感染着外地游客，让他们停下匆匆脚步，融入老常德人的夜生活。
漫步河街，娱乐、小吃，一应俱全。常德酱板鸭、津市牛肉粉、石门五香丸、桃源桂花糖、鼎城年糕、安乡多味鱼丸、武陵擂茶……在夜色里，都从老常德人的味蕾里苏醒。
“文化和旅游深度融合，这既是河街的优势，更是河街的发展方向。”张毅说。
常德河街鸳鸯走马楼，常德丝弦表演团队与现场观众合影互动。潘敬林摄/光明图片经验与启示
近年来，常德以城市有机更新为理念，修复利用以常德河街为核心的历史文化街区，保护老街巷空间的文化记忆，营造老街人文气息和市井氛围，将文化和旅游深度整合，打造城乡历史文化遗产保护传承的典范。
传统现代相得益彰，再造发展动能。传统是文明的根基，承载着历史经验、价值观和集体记忆。但打造历史文化街区并不是一味地强调“古”，而是既延续了市民对古城老建筑的特殊情感与记忆，以及传统街市、水岸空间的场所气氛，又有机融入了符合现代商业用途、营运需求及现代人生活习惯的功能空间，展现了现代商业的“烟火气”，再造了古城新的发展动能，将历史遗存打造成一条集文化创新、旅游服务、商业运营、历史文化、居住休闲于一体的文化街区，从而成为当地的“新名片”“新地标”。
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建设宜居城市。中华文明历来崇尚天人合一、道法自然，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应传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生态文化，把良好的生态环境看作优质的公共产品、普惠的民生福祉，为经济发展设置生态底线，强调生态本身就是经济，保护生态就是发展生产力。在城市建设过程中，应制定规划建设实施方案，推进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新格局。宜居城市是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重要空间载体。这就决定了在宜居城市的建设中，既要坚持以自然为根本，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也要关注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新期待，不断提升市民生活质量。应紧紧围绕群众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环境福祉问题，改进管理机制，提升市民参与程度，建设共生共荣的现代宜居城市。
文化科技双轮驱动，锻造新质生产力。文化底蕴与科技创新的深度融合，赋能文化领域新质生产力发展。通过科技赋能，产业结构得到优化升级，新型文化旅游业态更加丰富，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特征更加明显，产业链条和创新发展生态更加完善，文化旅游整体实力和竞争力显著增强。与此同时，优秀传统文化也为科技发展提供了丰富的应用场景。在历史文化资源保存、保护、展示的各个环节，前沿科技的深度参与和应用，既形成了文化创新成果、赋能产业集群，也进一步推动技术自身的创新升级。
人文经济互促互荣，推动高质量发展。文化繁荣和经济发展的交融互动是高质量发展的题中应有之义。中国式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文化和经济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两个车轮，文化因经济的发展而焕发无限生命力，经济因注入文化而具有更高价值；经济奠定发展的物质基础，文化提供发展的动力和价值导向。经济与文化的共生共荣是良好社会的显著标志。历史街区复建活化了历史风貌，在街区运营的过程中，通过现代化的手段和创新模式，让中华优秀历史文化焕发新生，为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汇聚澎湃动能。
（调研组成员：中国工程院院士、湖南师范大学校长刘仲华，湖南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湖南师范大学基地特约研究员田野、张永涛，光明日报记者禹爱华、赵嘉伟）
游客在常德河街体验制作麻质画。蔡文龙摄/光明图片《光明日报》（2025年03月17日 05版）
[ 责编：邢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