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谢小婉

图/受访者提供

在深圳南山区的南头古城，两条主街经纬交织，贯穿整个街区的南北东西，临街分布有文物古迹、特色展览、文创潮牌馆、本地美食店……特有的现代都市多元文化气息洋溢其中。

沿着街道脉络，倘若再往更深的地方钻去，在逼仄的小巷中仰看握手楼，可以触碰到南头古城更为深沉的一面——这里曾是富庶古都，后在一轮又一轮的城市化浪潮中，逐渐拥有“城中村”的标签，大量外来务工人员在这里落脚，创造自己的深圳故事。

新旧两种景象并立，在南头古城并不显得违和，反而和谐相融，站在二者交接的过渡带上，“未来奇遇FATURE”团队创始人林大海愿意成为这其中一个温和的沟通者和营造者。近三年来，林大海及其团队持续在南头古城进行社区营造在地实践，帮助生活在这里的新旧居民融入并享受社区生活。

让社区中的人真实而快乐地生活

南头古城已有近1700年的历史，位于深圳市南山区南头天桥北，被誉为“深港历史文化之根”“粤东首府、港澳源头”，是深圳城市的原点。近年来，其保护与利用工程不断推进。2022年，南头古城两条主街被改造得差不多了，新的街区在城市更新中已现雏形，而新的社区关系如何重构、新的社区生活又何去何从，还未有定数。应运营方的邀请，在此时，林大海与其社区营造团队开始进驻古城。

社区营造是个社会学术语，通俗来讲，是指在社区生活的居民们持续以集体行动来处理共同的生活议题、创造生活福祉。对于林大海来说，更为重要的是社区营造的后半程：逐渐在居民之间、在居民与社区之间建立起紧密的社会联系，“即使有一天我们离开，这里的人也能真实而快乐地生活着”。

这不是林大海第一次接触社区营造工作，她自大三实习起，已有十年的相关经历，2020年她创办自己的公司，起名“未来奇遇FATURE”。因先前有过不少类型的社区实践，再加上广泛的学习后，于她而言，她希望开拓新的复杂社区类型。回归深圳，有过城中村成长经历的她便将自己的下一个挑战锁定为城中村复合型社区，深圳城中村营造也就成为她工作的重心。

“并不是所有地方都需要进行社区营造，南头古城比较特别，它是在城市现代化进程中被更新重组过的一个地方，不可避免面临冲击，也不可避免有矛盾产生，新旧之间要找到一个平衡。”林大海解释道，南头古城有近两万名居民，90%是流动人口，如今潮流前卫的现代文化涌入古城，在城中村生活久了的大量外来务工人员乍一接触，难免不习惯，“城中村是城市化进程中的缓冲地带，站在新旧交融的过渡中，我愿意去帮这里的人们做个‘翻译’”。

社区营造是个长期过程，林大海和团队坚持住到古城里，融入的方式很简单，从打招呼开始，向路过的人问好，买东西时顺带唠嗑，“一开始不熟就多打几次招呼，记住彼此的脸，逐渐熟悉起来成为朋友，慢慢把他们邀请到我们的活动中去。”

在林大海1月份的日志记录里，可以看到这样的日常：她在一家小店中吃饭，老街坊陈姨成为她的“饭搭子”，二人边吃边拉家常，她为陈姨皲裂的双手心疼不已。故事的最后，陈姨打开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把里面的两个老婆饼分了一个给她。

让“悬浮”的社区身份落地

初到南头古城，运营方提供了一处闲置的公共空间，林大海及团队利用其打造成名为“奇庙”的社区公共空间，许多议题讨论及社区活动都在这里进行。他们在这里办理想社区共创展览、开设“快闪小老板橱窗”邀请当地居民当小店长、发起“家在古城”计划鼓励居民拍下他们关于社区的记忆并分享……令林大海印象最深的，还是每一次活动后的“奇庙美食之夜”。

“大家分散到村里各自买食物，然后一起吃饭聊天，可以分享自己的收获，又借助美食认识一些内向的商户，还有一些阿姨会带自己做的菜，手艺特别好。”这种大家一起坐下来、如平常聊天般的场景，反而让她印象深刻。“没有正儿八经的活动，大家还很开心，这才是我们想要的状态。”林大海说。

因参加“奇庙”的活动，生活在南头古城的新旧居民们有了一个共同的身份认同，逐渐打破隔阂。林大海记得，一次偶然机会，本地的房东和外来的新居民共同围坐在“奇庙”的大桌子旁，“他们讲到其实以前这两个群体是没法玩在一起的，彼此觉得对方排外，不怎么说话”。她提到：“现在改变还是蛮明显的，他们会觉得，我不仅仅只是个房东、或是个外来人，身份不再悬浮，我还有‘奇庙’那么多朋友。”

团队通过许多活动，来消除新旧居民间的陌生感，特别关注原有居民的声音，希望他们也能“被看见”。古城改造过程中，主街上不少原有的商铺选择离开或是搬进内巷，团队选了5个具有代表性的店铺重新进行空间优化和故事记录。

廖阿姨的故事经常被林大海讲起。廖阿姨在南头古城开店已有37年，小店既卖杂货，也成为新旧居民的常聚地，特别是同她一样在古城生活了几十年的老街坊们，每天下午总爱经过一个个潮流商店，穿过人群来到这家小店门口聊聊天。

小组设计师们把廖阿姨的故事做成一个小册子贴在她的冰箱上，每当有新居民光临，就可以通过小册子了解她的故事，他们还圆了廖阿姨的一个遗憾。“古城改造后，店面变小，以前的招牌挂不上去，廖阿姨舍不得，就一直保存着。”林大海提到，“我们了解后，就帮她做了一个侧面招牌，新招牌亮灯的时候，阿姨和街坊们都很开心。”

重要的是彼此好好对待

不只是廖阿姨，林大海对南头古城内许多居民的故事如数家珍，每个人在她看来都饱含着生命力，在古城里真实热情地生活着。她会提起“泡粉妹”，一个因为热爱跑步而把马拉松元素布置在自己粉店里的中年姐姐，“非常有个性，也非常有爱心，前年刚搬过来，但跟这里的居民们相处得很好”。

在逐步处理“相处”的问题过程中，为了助力行动持续生长，社区议题主理人计划于2023年被发起，鼓励更多人参与到社区营造和共建中，其中包括古城搬运等友好议题。在这些议题里，主理人们也将古城内大量的外来务工人员连接起来，例如散落在四处的搬运师傅们，可以在社区的“背书”下，形成自己的自组织队伍去服务新加入的街坊和商家们。“华都大哥在古城15年了，开了一家快递站，还是古城其中13个微信群的群主。”林大海提到，团队通过华都，找到10位有口皆碑的师傅组成了“好运来”搬运队，帮他们制作名牌、把他们的故事做成物料宣传，既帮师傅们增加了收入，也解决了南头古城内原有的货运困难问题。

“奇庙”营造的实践还在继续。林大海提及，因为大家的积极参与，更多的想法还在持续生成。她本身不担心点子枯竭，也不担心自己会有离开的一天。“有个卖鸡肉卷的哥哥，总是热心接待街坊们，但周围业态更新，他生意少了许多，计划要把店搬到西丽大学城那边去了。”林大海说起近期将要搬走的一个居民，“在深圳，流动是一种常态，我们更在意的是在这个期间有没有相互好好对待，如果你找到一个更好的发展机会，大家一定会祝福你，鼓励你勇敢地去”。

倘若这些人最终都会离开，还有做社区营造的必要吗？林大海经常面对这样的提问。“你要相信人的主观性，如果他在这里被善待过，那这一份善待，会被他带到下个地方去影响更多人。”她说。

编辑：邬嘉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