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肃南县城的西南端，一座依坡而建、外观造型酷似裕固族红缨帽的民族博物馆便映入眼帘。
拾级而上，步入格外安静的博物馆，仿佛踏入了时光的河流。循布展主题，在一楼“中国裕固族专题展”展厅，我驻足细读前言，对裕固族东迁图作一番探究，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这是一个游牧民族的千年之问，虽裕固族民歌“我们来自西至哈至”似有答案，但对一个只有语言没有文字的民族来说，至今也只能确定其大致范围。西至哈至成了裕固族永远的故乡心结和精神烙印。
从历史典籍的记载中我们知道裕固族的先民，可追溯至唐朝时的回纥（回鹘）。回鹘在河西走廊历史的舞台上曾咜咤风云，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回鹘可汗迎娶唐朝公主，和亲后的甥舅关系融洽，唐宪宗曾向天下宣称“四方万国，惟回鹘（回纥）与唐最近”。绚烂多彩的唐风中“回鹘衣装回鹘马”成了当时宫廷的一种时潮。回纥为平定安史之乱立下了汗马功劳，“无数驼铃要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在丝绸之路上有无数回鹘商人的奔波身影。后在纷乱的争战中，回鹘被迫西迁至记忆中的西至哈至（今新疆南部）。在明朝后期又“奔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再次开启艰辛的东迁，回到先祖曾经生活过的河西走廊。
我静伫在国家一级文物元重修文殊寺碑前，碑正面刻回鹘文26行，背刻汉字24行。汉文和回鹘文内容一致，为喃答失太子（元泰定帝也松帖木儿之子）发愿重修文殊寺记事。成为研究裕固族的前身——甘州回鹘弥足珍贵的实物资料。文殊寺地处肃南县祁丰藏族乡，始建于东晋时期，距今有1600多年，有“小西天”之称，在河西佛教传播和石窟艺术史占有重要地位。一碑两种文字，印证了当时民族间文化交流交融。
“放牧过羊群，也放牧过马群……马背上流逝的岁月有谁知道。”裕固族是能骑善射的民族，在千年游牧中形成了特有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及丰富多彩的民风民俗。移步向前，眼前一顶牛毛帐篷和一组蜡像再现历史上裕固族日常生产生活的真实场景。黑牛毛王帐，布置得威严气派，内挂裕固族自然崇拜的神物——鹿头和牛头，并用现代光电营造出燃烧的火盆，奶茶壶咝咝作响的场景。接着是一组惟妙惟肖描绘劳动场景的蜡塑，在绿草地上裕固族女子似唱着深情的羔羊歌，呼唤母羊为刚出生的羊羔喂奶，舐犊之情活灵活现，满脸皱纹的老阿娜（奶奶）捻毛线，一妇女低头专心织褐子，准备用来缝制遮风挡雨的家，还有一位在打酥油，我似乎闻到了酥油奶茶的醇香。
服饰是穿在身上的艺术。在裕固族服装蜡塑像前站立良久，“高衣领、帽有缨”是裕固族妇女服饰最典型的特点。白色帽顶缀满鲜红的缨穗。我神思遐想，在那绿草如茵的草地上，悠长牧歌回荡，“胡旋女，胡旋女……回雪飘摇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舞动的红缨穗成了亮丽的一抹风情。再现“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能歌善舞的民族天性。
婚礼是人生的大事。在帐篷前出嫁的裕固族姑娘戴着华丽的“头面”，衣服饰带上绣满绚丽精美的图案，上面缀满倾其所能积攒的珊瑚、珍珠、玛瑙、松石等各色珠宝金银，编织着对自然的敬畏和生命赞礼。我仿佛看见那父母不舍的目光，在《出嫁歌》的祝福声中，新娘戴着头饰，骑着骏马走向人生新的旅程。如今，这些精美的服饰和刺绣走向千家万户。裕固族民歌、服饰、婚礼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一件康熙皇帝御赐给裕固族七族的黄番大头目龙袍静挂在展厅格外吸引人的眼球。深蓝色缎面绣满形态各异的金色游龙等图案，五彩的丝线泛着温润的光泽。整件龙袍威严华贵，见证了清代中央王朝对裕固族最高的礼遇、和睦友好的关系。语言是一个民族的重要标识。裕固族语言分东西两部分，东部裕固语属恩格尔语系，西部为突厥语系，今天，汉语成为共同语言。
迈上二层，在历史文物展区。迎面的展柜摆放祁连山岩画实物，岩画上粗犷的线条勾勒出远古先民的生活图景，那灵动的马鹿仿佛仍在奔跑，猎人的弓箭随时会离弦而出，形象逼真。来到出土于肃南县大河乡的国家一级文物西夏黑釉剔花缸前驻足细瞧，黑釉缸腹部剔刻有大叶海棠花纹饰，粗犷古朴，外壁一侧有汉字“三月廿日”，这是目前国内发现保存最完整、体型最大的西夏剔花瓷器，是西夏艺术文化的缩影，见证党项族曾活跃于河西走廊，见证着多元文化交流融合。接着我被出土于河西走廊腹地的明花乡西五个疙瘩汉墓群的国家一级文物青铜连枝灯吸引，造型别致、设计精巧的灯具呈树枝形，反映了河西走廊精湛的青铜制作技艺。还有众多的黑陶、灰陶罐、粮仓、灶以及铜器、应模砖等文物，无不讲述着汉以来各王朝拓疆屯田、经营河西、守卫着丝绸之路的历史。回望历史，月氏、匈奴、党项、回鹘、蒙古族、吐蕃等诸多民族走过河西走廊历史天空。时至今日，肃南境内仍生活着汉、裕固族、藏族、蒙古族、土族等21个民族。今天，生活在肃南县内马蹄、祁丰、泱翔等地的藏族同胞原为吐蕃后裔。语言存在着差异，衣服、饰品、靴帽、刺绣都色彩艳丽各具特色。散居在肃南的土族被称为彩虹民族，源于唐朝吐谷浑，后由游牧转向农耕，融入多民族文化元素的服饰及绣品色彩搭配得绚丽之极，透出对自然的赞礼和生活的仪式感。展厅摆放着各民族日常生活中使用的鞍笼绳、褡裢被鞘、猎枪火石等生产用具和锅碗盆、瓶罐碟、壶盘勺以及各类绣品等生活用具都各具特色，每件物品都诉说着游牧民族的故事。
这座坐落在祁连山中，建筑面积不过4000多平方米的博物馆，却收藏着各民族历史的记忆，是一座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桥梁。目前，馆藏文物1409件/套文物。其中一级文物27件，二级文物117件，三级168件。2008年被列入全国首批免费开放的博物馆，现晋升为国家二级博物馆。
走进这座博物馆，静心品味肃南的历史文化韵味，感受小城的灵魂，会产生心灵的共鸣。在肃南这片土地上，各民族璀璨夺目的历史文化汇聚于中华文明的长河中必将生生不息。
□王延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