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前，刚好半个世纪，1975年1月，周恩来总理重病在身，他已经没有力气在四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上读完5000字的政府工作报告，只念了头尾两段。然而，在读到一个关键的地方时，他站起来，声音沉稳有力。

“在本世纪内，全面实现农业、工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的现代化，使中国国民经济走在世界的前列。”

也许，现代化梦想是支撑这个矢志“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男人站起来的力量，哪怕到了生命尽头也期待国家和自己的名字一样——大鸾翔宇。

50年后的今天，继实现四个现代化以及小康社会之后，中国又实施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两步走”战略。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发布了超越西方现代化的新理念——中国式现代化。

人类历史的转捩

为什么中国选择了社会主义，为什么历史选择了共产党？

100多年来，中国现代化多次变换模式，缺乏历史连续性，不断打破又不断重启。从洋务运动、维新运动到资产阶级革命，救亡始终是历史的主题。但是，“六君子”事件以血的教训表明只有革命才能救国。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日本侵华战争再次打断中国原有的现代化进程，中国重新陷入救亡图存的泥淖。有人持亡国论，有人持速胜论，毛泽东等中国共产党人则持持久战论，认为最终胜利属于正义的中国人民。

纵观近代史革命与现代化的纠葛历程可以发现，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实现了国家独立和现代化的双重使命。历史在各种势力和思潮反复博弈之后作出正确抉择。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在万木枯槁中迸出生机盎然的春天，中华民族踏上了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道路。

车辆行驶在深中通道上/新华社记者 毛思倩 摄

1920年发表的《欧游心影录》也许是一个最佳透视窗口，它没预见到社会主义中国，但提供了理解社会主义中国必然出现的时代背景。

《欧游心影录》记载了梁启超对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西方世界的失望，原本如火如荼的欧洲竟然到了民不聊生的程度。梁启超开篇就作出天才般的判断，这是“人类历史的转捩”。“谁又敢说当二三十年前，各国政府认作洪水猛兽的社会党，到了今日，他在各国国会里头，都占最大势力。各政府中，差不多都有了社会党员了……所以我觉得这回大战，还不是新世界历史的正文，不过一个承上起下的转捩段落罢了。”

当时的西方阶级矛盾特别尖锐。“你的钱从那里来，还不是绞着我的汗，添你的油，挖我的疮，长你的肉……国富增进了究竟于我有何好处？你们打着国家的旗号谋私人利益，要我跟着你们瞎跑，我是不来的。”

梁启超明确指出，生物进化论和个人主义论才是西方国际战争和国内矛盾的思想根源。“资本主义，必非国家终局之目的明矣。不过借以为过渡。”

梁启超/图源：南开大学

孙中山先生也意识到资本主义不可取。“文明有善果，也有恶果，须要取那善果，避那恶果。欧美各国，善果被富人享尽，贫民反食恶果，总由少数人把持文明幸福，故成此不平等的世界。”于是，他提出了“民生主义”这一解决方案，平均地权和节制资本则是两大解决社会分配问题的支柱。

1933年7月，《申报月刊》刊出“中国现代化问题号”特辑，这被视为“现代化”概念的推广运用正式开端。这次讨论，留给中国近代思想史上一个弥足珍贵的遗产，讨论者认为，中国现代化的前途绝不是资本主义。在10篇短论和16篇专论中，完全赞成走私人资本主义道路即个人主义道路的，只有1篇。其中，明确主张社会主义的有十余篇，主张非资本主义的有3篇。

中国共产党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历史选择了中国共产党，中国人民选择了社会主义，这不是宣传口号，而是历史的真实写照。当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迈入新时代，中国式现代化开启了又一段历史的转捩。这是中国历史的转捩，也可能是人类现代化历史的转捩。

并联式发展：

把失去的200年找回来

我们很难定义现代化。事实上，现代化是一个不断升级的进行时态，它既是时间坐标也是发展形态，似乎没有终点可言。

无论如何定义现代化，新中国现代化起点很薄弱。1949年3月，毛泽东在中共七届二中全会上指出，现代性工业只占国民经济总值10%左右，“我们还有90%左右的经济生活停留在古代”。1954 年10月，他在国防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上的讲话说：“中国是一个庞然大国，但工业不如荷兰、比利时，汽车制造不如丹麦……我们现在坦克、汽车、大口径的大炮、拖拉机都不能造，还是把尾巴夹起的好。”

1954年，周恩来在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提出：“如果我们不建设起强大的现代化的工业、现代化的农业、现代化的交通运输业和现代化的国防，我们就不能摆脱落后和贫困。”这是中国共产党关于现代化目标的最初表述。

在山东港口日照港煤炭泊位，货轮停泊卸煤/新华社记者 郭绪雷 摄

1964年12月21日，周恩来在第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代表中央提出：“在不太长的历史时期内，把我国建设成为一个具有现代农业、现代工业、现代国防和现代科学技术和社会主义强国。”

前后两个“四个现代化”的不同在于：一方面，农业现代化而非工业现代化居首；另一方面，科学技术现代化在字面上取代了交通运输现代化。

这是总结建国初期重工业偏大和农业大跃进的教训，中央意识到农业是稳定之本，而交通运输原本就属于工业领域并不需要单独提出来。

1979年12月6日，邓小平在会见时任日本首相大平正芳时说：“我们要实现的四个现代化，是中国式的四个现代化。我们的四个现代化的概念，不是像你们那样的现代化的概念，而是‘小康之家’。”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中国GDP规模1978年为3679亿元，居全球第11位；2000年突破10万亿元，超过意大利成为第六经济大国；2010年突破40万亿元，超过日本成为第二经济大国；2024年，我国经济总量超过130万亿元。

实践证明，中国式现代化不是工业农业谁先谁后的问题，而是十个指头弹钢琴的问题。

2025年2月25日，在浙江省瑞安市马屿镇儒阳村，农机在田间犁地，白鹭低空而飞（无人机照片）/新华社发（苏巧将 摄）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国现代化同西方发达国家有很大不同。西方发达国家是一个‘串联式’的发展过程，工业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信息化顺序发展，发展到目前水平用了200多年时间。我们要后来居上，把‘失去的200年’找回来，决定了我国发展必然是一个‘并联式’的过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是叠加发展的。”

自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以来，中国现代化历程令人悲欣交集，时不时遭遇顿挫。然而，这个伟大的民族终究还是拔节生长直冲霄汉，那一次次的顿挫，成为现代化历程中清晰可辨的竹节。

现代化是西方送来的吗

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资产阶级使农村屈服于城市的统治……它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

湘军领袖胡林翼在安庆围攻太平天国军队时视察战场，胸有成竹。然而，重病在身的他看到两艘洋船鼓轮西上，速度之快，远非中国木船所能及，顿时大惊失色，中途呕血，几至坠马，最终为晚清中国命运忧惧而终。

马克思也好，胡林翼也好，他们或许想象不到，历史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在他们面前。今天，中国轮船驶向全球各地港口，美国惊呼中国造船能力是美国的200多倍！中国造船业获得的订单量居全球第一，2023年，中国造船完工量为4232万载重吨。

有人认为，中国现代化受益于欧美，不是内生的。这种说法有巨大的迷惑性。

的确，近代的国人认为，现代化即是“西方化”，必须向西方学习。1929年，胡适在《文化的冲突》一文中最先使用“一心一意的现代化”的表述，明确把“现代文明”等同于“西方文明”，把“西化”或“全盘西化”等同于“现代化”。蒋廷黻在《中国近代史》中也主张“中国到了近代要图生存非全盘接受西洋文化不可”。

2024年3月28日，“探索一号”科考船搭载“奋斗者”号全海深载人潜水器返回海南三亚。此次科考历时50天，顺利完成中国—印度尼西亚爪哇海沟联合深潜任务/新华社发 沙晓峰 摄

即使在当代，这种盲目崇拜西方的声音依然存在，如某历史学者宣称中国现代化被延误，以马戛尔尼访华的礼仪之争抹黑近代中国。

其实，贬低中国文明，一直是西方侵略战略中的一部分。传教士林乐知在1866年说，引进科学的特别价值在于，可以“根绝和摧毁他们对自己关于世界和自然理念的信心”。

美国历史学者雷迅马指出，1960年代初，现代化理论作为一种“有吸引力”的学说，是一种可以使美国加速全球发展的手段，在根本上是为了遏制社会主义国家意识形态需要而提出的观点。

一个显而易见的常识是，殖民国家不是慈善家，它们的侵略目的从来不是为了让被殖民国家富强起来，而是将被殖民国家变成廉价原料输出地，再把高价成品卖回去。

1946年，法国在非洲殖民地谋划为期10年的现代化和装备计划，试图建立一个具有共同利益以及政治、文化和经济联系的整体组织。可是，一直到本世纪初，非洲依然被称为“第三世界中的第三世界”，是世界上唯一仍在绝对贫困中挣扎的大陆。

一直到本世纪初，非洲依然被称为“第三世界中的第三世界”，是世界上唯一仍在绝对贫困中挣扎的大陆。图为非洲乌干达首都坎帕拉/图源：视觉中国

日本明治维新的成功，屡屡被用来作为对照中国近代落后的例子。然而，又是什么因素让当今中国反超日本呢？

在国际发明专利排名中，中国连续5年居世界第一位。在2024年全球人才库中，美国高层次科技人才数量占比降至27.3%，而中国近28%，跃居全球首位。难道欧美慷慨到连自己也没有的东西都送给中国了？

不错，中国是以西方为老师开始现代化启蒙的。但是，更多事实证明，中国现代化绝不是西方送来的，而是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奋斗出来的，是社会主义现代化而不是资本主义现代化。

奚落者终被奚落，羞辱者终被羞辱。中华民族向世界昭告，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命属东不属西。

中国式现代化：新的大同梦想

玫瑰不是只有一种颜色，现代化的道路也不止一条，西方发达国家的旧道路也不是普世标准。无论在实践还是理论上，中国式现代化为世界提供了新的答案。

习近平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是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

新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历史证明，中国当然有现代化的内生能力，这粉碎了那种认为中国文化无法具备现代化内生能力的谬论。中国共产党既善于打破一个旧世界，也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

从国际上来讲，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不仅具有现时意义，也有关乎人类未来的世界意义。

2013—2021年，中国对世界经济增长的平均贡献率达38.6%，超过G7国家贡献率总和，是推动世界经济增长的第一动力。更重要的是，中国正在大力培育发展新质生产力，这既是中国经济的新动能也是世界经济的新动能。

2025年1月30日，意大利游客皮耶罗（右）和玛格丽塔在北京天坛祈年殿前合影留念/新华社记者 鞠焕宗 摄

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贡献不局限于经济层面，还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价值取向。中国式现代化打破了“现代化=西方化”的迷思，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路径选择，为人类对更好社会制度的探索提供了中国方案。

中国式现代化的感人之处在于，它闪耀着道义的光芒，而这正是为人民代言的马克思主义学说一直为全人类闪耀的道义光芒。

“中国式现代化是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我国不走一些国家通过战争、殖民、掠夺等方式实现现代化的老路，那种损人利己、充满血腥罪恶的老路，给广大发展中国家人民带来深重苦难。”

黑奴贸易就是西方国家给非洲人民造成的深重苦难之一。加勒比共同体常驻联合国代表米苏丽·舍曼-彼得公布的数据显示，从大航海到19世纪末的400多年间，有1200万至2000万非洲人被欧美掳走。

1860年，美国南部15个蓄奴州的黑人奴隶高达383.8万人，他们的日均工作时长甚至高达18个小时。美国从原住民手中抢来土地，从非洲抢来奴隶，几乎零成本硬生生地建起了一个“棉花帝国”。

谁也不知道，欧美到底从贩卖奴隶中获得了多少GDP。美国咨询机构布拉特尔集团估算，那些进行奴隶贸易的国家应向美洲31个国家支付107.8万亿美元赔偿。其中，美国须向美法有关人士赔偿26.79万亿美元，须向马提尼克岛、法属圭亚那、瓜德罗普和格林纳达赔偿9.288万亿美元，须向海地赔偿14亿美元。也就是说，美国应当赔偿的50万亿美元相当于10年以上的财政收入。正如马克思所言，“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中国式现代化的感人之处在于，它闪耀着道义的光芒/新华社 吕帅 摄

西方帝国主义经常把现代化科技当成战争杀戮武器，两次世界大战一度令西方知识分子产生价值幻灭的悲观。这种互相毁灭的可怕景象，令汤因比感慨，西方虽然在技术上已进入原子时代，但道德上却仍停留在旧石器时代。

资本主义社会现代化，是以牺牲部分人乃至大多数人的幸福，来成就资产阶级以及少数人的幸福，是以牺牲环境成本达到利润最大化的增殖。对比之下，中国式现代化关于共同富裕和生态文明的理念，为人类展示了更加公平正义、更加可持续的现代化愿景。

回顾近代以来的中国现代化历程，令人百感交集。现代化是一次又一次的升级，也是一次又一次的梦想。现代化始于西方，中国过去不得不拼命追赶，因为“梦着你的梦”。如今，中国为自己也为世界宣布了新的现代化梦想。这个梦想不一样，它写着三个醒目的大字——中国式。

从此，中国“梦着我的梦”，而且，面对今天这洪水滔天的世界，中国努力提供一艘承载希望的诺亚方舟。

文中配图部分来源于视觉中国，部分来源于网络

本文首发于《南风窗》杂志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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