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九派新闻
直播网络游戏里的爆棚人气是真的吗？经常喊你玩游戏的“兄弟”是玩家吗？游戏客服给你的充值优待是福利吗？你在游戏中还未尽兴，运营游戏的这伙人突然失踪，你充进去的钱也随之消失……
这种虚拟世界里的潜规则究竟是如何形成的？今年“3·15”国际消费者权益日前夕，本报记者卧底多个人气游戏群，以玩家、兼职游戏托、开服者等身份进行暗访调查，揭开网络游戏中的人气之谜及其背后的利益链条。
制图 乐中01
人气游戏仅7天“保鲜期”？
家住龙湾的小郑是一名80后上班族，闲暇时喜欢宅家玩游戏。“上个月我刷抖音看到一款叫‘华夏’的网络游戏，这个游戏我高中时期就玩过，目前官方服务器已停运，但作为曾经的玩家也难免‘怀旧’，于是加了游戏主播联系方式，进了他推荐的游戏群。”小郑说，他在主播的引导下，下载安装了私人服务器，并充值了500元。“主播告诉我充值有福利，送游戏道具，但是玩了3天服务器就关闭了，游戏客服也不回消息了。”
还没玩过瘾的小郑又通过游戏群里的其他玩家找到了同款游戏私服，又充值了800元，这次的私服开了半个月，由于真实玩家越来越少，小郑再一次接到私服关闭的通知。
随后，小郑又在这个直播平台寻找人气更火爆的游戏群。游戏刚开新区时确实是人气火爆，但也差不多是一周时间，游戏玩家剩下不足10人，由于没了游戏体验，小郑自行退出游戏。小郑说，两个月里，他通过直播平台找了6款不同的网络游戏，总共充值近3000元，大部分游戏都是7天左右就会“倒闭”。
市民小叶也有类似遭遇，他通过一名女网友接触到这款华夏游戏，在私服中充值了3000元，玩了不到1个月，私服面临倒闭。他找游戏客服协商退款遭到拒绝，由于充值交易都是通过私人微信转账，对方不是正规的游戏公司，相关部门不能受理，维权遇到困难。
后来，这名女网友还给小叶支了个“回本”的招，介绍他兼职当“游戏托”。通过聊天，小叶发现女网友就是这个游戏的“托”，主要负责拉游戏玩家，玩家充值她就能拿到20%的返利。
02
记者卧底当“游戏托”，
不用充值游戏道具应有尽有
3月3日，记者在小叶的推荐下，以玩家的身份加入到一个名为“朱雀华夏”的私服游戏群，游戏群里有490多人，记者当天以应聘“游戏托”的名义与该游戏客服取得联系。
“拉一名玩家入微信群5元，在百人微信群发宣传广告一条10元，开直播、带团队每天工资另算，玩家充值返利10%到30%……”该客服自称是这款私服游戏的运营者，他还向记者展示了给其他“游戏托”的转账记录，并告诉记者，只要积极拉玩家充值，就能获得不菲收益。
当天，记者在该群拉了两个自己的微信小号，群主立即向记者发了10元红包作为“人头费”。3月4日晚6时游戏开放新区，记者以“游戏托”的身份进入游戏，立即收到了客服发来的6000万游戏币（相当于200元充值），客服人员要求记者拿这笔“启动资金”与游戏里的充值玩家结伴玩游戏，并组建团队。
客服还透露，像记者这样的“游戏托”不在少数，前三天每天“8小时工作制”，活跃在游戏中扮演组织者的形象。要组织真实玩家作战PK，消耗游戏道具，偶尔用言语激励队友花钱买装备。一周不到时间，玩家群里传出了“朱雀华夏”关服通知，客服告知记者“合作”终止。
“朱雀华夏”并非个例，记者卧底期间，相继进入了“激战华夏”“复古华夏”“星耀华夏”“天元华夏”等同类型游戏人气私服，不用充值就能获取游戏道具。一名兼职游戏托的网友向记者透露，他是前年才接触到这款游戏，是手机收到兼职短信才来应聘的，他偶尔还变卖游戏道具作为收入。
03
“游戏托”分工明确，
玩家“氪金”就能领提成
“职业托”不花钱就能获得游戏体验？一名私服运营者告诉记者，为了达到人气火爆目的，会雇游戏高手来当游戏托，“安插”在充值玩家中，有的氪金玩家充值成千上万，便会有一群游戏托“围着他转”，私服运营到一个月时间，真实玩家可能就只剩下一两人，而“陪玩”的游戏托在陆续退场后，私服也将宣告关停。
经过调查，记者发现，人气游戏里的“游戏托”大致分三个类型。第一类是“拉手”，在游戏圈里主要靠拉玩家赚取“人头费”，网名为“丽丽”的游戏“拉手”向记者透露，她不玩游戏，就负责在游戏群里与真实玩家互动，互加微信好友之后，就可以经常为他们推荐游戏新群，她靠发广告、拉“人头”每次能赚200元至600元不等。
第二类是“气氛组”，既然在游戏里“充场”，还要为部分游戏玩家提供“情绪价值”。主动跟玩家结“兄弟情”，怂恿玩家充值购买游戏道具，而自己的游戏道具全由游戏客服提供。
第三类是常以“氪金大佬”示人的游戏主播，他们在玩家中以组织者的身份出现，教新玩家入门，激发玩家氪金欲望或攀比之心。因为大笔的充值订单几乎都在主播手里，因此主播也能获得高额提成。例如玩家充值5000元，主播便能获得500元至1500元不等的提成。
三种不同的托办同样的一件事情，就是引玩家“入局”，如果有玩家持续充值，那么一直会有人“陪玩”，一旦充值削减，那么关服之日也就临近。
04
500元就能架设服务器，
业内人士称曾有开服者获利百万元
私服即是盗版游戏，侵犯正版游戏权利人著作权。记者在卧底期间发现，不少网络游戏私服都在抖音、YY等直播平台中推广。然而自行架设服务器成了许多玩家眼里的“香饽饽”，开“快餐服圈钱”成了一些不法分子获利捷径。
3月11日，记者通过一名游戏主播以开服者的身份联系上一名从事私服开服的技术人员。该技术人员自称姓张，生活在辽宁，目前专职从事这个华夏网游的开服工作，平时自己架设服务器开服、帮人开服，月入3万元左右。
得知记者有开服计划，张某给出了一份价目表——架设服务器500元，技术服务费2500元/月，游戏漏洞修复、防御黑客攻击费500元。也就是说，如果运营周期长，每月要支付3000元维护费，如果想开短期的“圈钱服”，那么可以“打折”付个1700元打包价。
张某为记者算了一笔账，假设要开一个短期的私服， 除去1700元的技术成本，宣传招募玩家费用也要花费2000元左右。“开服的人基本没有亏钱的，只要宣传力度大，几个充值玩家就能养活一个私服。”张某说，由于他经手多个开服者的技术维护工作，也得知有人获利数十万、甚至上百万元的情况。
获利百万元的内幕并非空穴来风。在暗访过程中，许多玩家反映，由于该游戏的官方服务器停运，一些人通过不法渠道获得这款游戏的源代码，通过技术手段私自架设服务器，近年来利用网络直播进行宣传推广，许多消费者上当受骗投诉无门。记者搜索网络发现，全国多地曾有因架设私服获利被公安部门打击的案例。去年10月，有媒体曾报道湖北十堰一开设游戏私服团伙被判刑，开设私服期间获利488万元。
05
网络游戏也有“职业闭店人”
一周时间包你“全身而退”
现实中，大家偶尔有听闻预付式消费，商家“跑路”都会进行法人变更，花钱寻找“职业闭店人”。网络游戏行业也存在这样的情况，记者卧底期间发现，一些选择关闭服务器的开服者，往往会改变自己的微信头像、名字，换其他微信账号来当游戏“群主”。甚至有些私服运营者声称将游戏群卖给了他人，承诺充值玩家择期开服，然而玩家们再也等不到服务器重开之日。
3月12日，记者联系上一名经历多次重开、关服的私服运营者，他网名叫老周，手机地域显示是浙江金华。老周的说法是，由于游戏数据库被盗，所以导致他频繁开服关服，其间玩家充值他都有记录，目前还在筹备下一次开服时间。
像老周这样的私服运营者有很多，大多是从游戏玩家转型，每周都有四五个新服开张。有知情玩家称，许多新服务器都以圈钱为目的，开几天就倒闭，然后换一块牌子又以同样的套路圈玩家钱，最后找“职业闭店人”接盘，一周时间全身而退。而“职业闭店人”大多是一个微信“僵尸号”，没有身份信息认证，根本联系不上对方。
06
私服黑色利益链触碰法律红线
“入局”被骗后该如何维权？
记者从市市场监管部门了解到，涉及网络游戏类的消费投诉 【下载黑猫投诉客户端】受理案件并不多，原因在于游戏类纠纷涉及多部门。相关工作人员解释，游戏类属于文化产业，主管部门是文旅部门。但是如果涉及预付式消费，投诉应该找市监部门，但是像这类私服，运营方并非正规企业，没有在市监部门登记注册的信息，监管难度大。
此外，许多玩家由于私服案件可能介于刑事和民事之间，很少有受害人选择向公安机关报案。
从平台主播引流到“游戏托”造势，再到开服者、私服技术人员等牟利，一条黑色利益链已然形成，最终损害的是玩家的利益。对此，北京天驰君泰（温州）律师事务所律师吴诚认为，开设私服、诱导玩家充值、牟利后关服，这些行为已经触碰法律红线：
1.直播平台涉嫌侵犯著作权，私服游戏本质上为盗版产品，直播平台允许主播推广私服游戏，已侵犯正版游戏著作权人信息网络传播权。
2.“游戏托”主播，涉嫌虚假宣传及欺诈行为，主播以“氪金大佬”身份诱导玩家充值、虚构游戏人气和福利，涉嫌违反《反不正当竞争法》和《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构成虚假宣传与欺诈。需要注意的是，游戏主播以营利为目的，明知私服为盗版产品仍参与推广，情节特别严重的，其行为可构成侵犯著作权罪的共犯。
3.私服运营者涉嫌侵犯著作权罪，以营利为目的，未经著作权人许可，复制、发行正版游戏代码并架设私服，通过信息网络向公众传播计算机软件，情节特别严重的，构成侵犯著作权罪。涉嫌诈骗罪。以虚构“短期开服”“充值返利”等名义诱导玩家充值后关服跑路，其行为符合诈骗罪构成要件。
4.私服技术人员（如张某），以营利为目的，为私服架设、漏洞修复等提供技术支持，直接参与侵权活动，情节特别严重的，构成侵犯著作权罪的共犯。
5.游戏托（拉手、气氛组等），涉嫌欺诈消费者行为，以营利为目的，虚构玩家身份诱导充值并隐瞒“托”的真实身份，构成消费者欺诈。
吴诚说，当前网络游戏私服产业链中各方行为构成了完整的违法犯罪闭环，具体涉及侵犯著作权罪、诈骗罪、非法经营罪、等多项罪名。为维护游戏行业秩序和保护消费者合法权益，建议采取刑事打击与民事追责相结合的综合措施，确保网络环境的健康有序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