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读了一遍《百年孤独》。以前目光只集中在最喜欢的人物奥雷里亚诺上校身上——这个人物塑造得太有魅力。
这一次再读,发现百年孤独中的家族兴衰,其实跟公司乃至王朝都有相通的地方:第一代开拓创始,第二代鼎盛兴旺,第三代挥霍无度,第四代走向衰亡。整个家族就这样被无常的命运从历史中抹去。
当然,命运借助的手段不同。对于百年孤独中的布恩迪亚家族而言,就是一阵龙卷风。“这座镜子之城或愿景之城…被飓风抹去,从世人记忆中根除。”
1.
第一代家族领袖是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他是马孔多富有进取心的创始人,是他带着一群年轻人在马孔多建立村庄。“他排定了各家房屋的位置,确保每一户都临近河边;还规划了街道,确保炎热时任何一户都不会比别家多晒到太阳。”
奠定了马孔多的基业之后,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就陷入了对各种科学和新奇事物的探索,从炼金术到试图用放大镜发明新式武器。
创始人族长的落幕相当具有戏剧性。如果透过阴谋论的眼镜,其实更像是被政变推翻下台。
马尔克斯在书里的叙述是,创始人疯了,他试图用无人理解的激情去摧毁自己建立的东西。抽出门栓,“以超常的力量和野蛮的尽头将所有炼金设备、银版照相装置、金银器作坊都砸个稀烂,像中了邪似的高喊着一种流利高亢却无人能懂的语言……他准备将家里其他地方也如此捣毁,这时奥雷里亚诺向邻居求助。将他按倒在地用了十个人,捆绑起来用了十四个人,拖到院中的栗树那里用了二十个人。他被绑在树上,用奇怪的语言喊叫着,嘴里吐出绿色的泡沫。”
他被绑在院中的树上,直至去世。
2.
第二代家族领袖是二儿子奥雷里亚诺上校。这是全书里最具传奇色彩的人物。
而且,他的魅力正在于他是一个失败的传奇。如果奥雷里亚诺上校成功了,他会成为马尔克斯另一本书《族长的没落》里的大独裁者。
可以从马尔克斯的叙述里体会一下:
“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发动了三十二场武装起义,无一成功。他与十七个女人生下十七个儿子,一夜之间被逐个除掉,其中最年长的不到三十五岁。他逃过十四次暗杀、七十三次伏击和一次枪决。他有一次被人在咖啡里投毒,投入的马钱子碱足够毒死一匹马,但他仍大难不死。他拒绝了共和国总统颁发的勋章。他官至革命军总司令,从南到北、自西至东都在他的统辖之下,他也成为最令政府恐惧的人物,但从不允许别人为他拍照。他放弃了战后的退休金,到晚年一直靠在马孔多的作坊中制作小金鱼维持生计。他一向身先士卒,却只受过一次伤,那是他在签署尼兰迪亚协定为长达近二十年的内战画上句号后自戕的结果。他用手枪朝胸部开了一枪,子弹从背部穿出却没有损及任何要害部位。经过这一切,留下来的只有一条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马孔多街道。”
这是家族的全盛时期。除了奥雷里亚诺上校本人在外面四处征战之外,家里卖糖果的生意也很兴旺。上校的妈妈乌尔苏拉说:“只要上帝还让我活着,这个净出疯子的家里就缺不了钱。”
至于上校的哥哥何塞·阿尔卡蒂奥,则利用武力强占了很多土地,然后又由被革命军委派为马孔多独裁者的一位第三代家族成员(也叫阿尔卡蒂奥)给合法化。
这是家族声望的的扩张时期。尽管奥雷里亚诺上校最终失败了,但是他也被视为一个传奇人物。而且也是被当时的政权所尊敬和承认的传奇。
3.
第三代家族领袖是隔代继承的家族四代奥雷里亚诺第二,以及他的妻子费尔南达。
之所以会发生隔代继承,是因为父亲阿尔卡蒂奥在保守派军队攻陷了马孔多之后被处死。这也算是家族发展过程中遭遇的一段挫折。
奥雷里亚诺第二挥霍,而费尔南达保守。他们共同把家族推向衰败。
一度因为奥雷里亚诺第二和情妇佩特拉·科斯特的彩票与畜牧业生意,家族非常富有。奥雷里亚诺第二也因此养成了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但是在经过了一场连绵的暴雨袭击之后,畜牧业生意衰败,奥雷里亚诺第二也变成了穷人。
可以理解为在经济周期的袭击之下,主营业务遭到打击,没有办法再继续,但是也没有能够找到新的增长业务。
同时,因为奥雷里亚诺第二更愿意跟自己的情人生活在一起,家族经济事务之外的其他事务更多落在了妻子费尔南达手里。
“于是,好客的传统发生了根本变化,因为现在是费尔南达发号施令。乌尔苏拉被遗忘在黑暗中,阿玛兰妲只顾织寿衣,旧日的见习女王终于掌控了选择宾客的权力,并将承袭自父母的森严规矩强加给他们。”
可以再补充一句的是,费尔南达出身在一个古老和高贵的家族,在百年孤独里也以貌美著称。当时的情形,很像是一个兴旺的地方家族选择和一个贫穷的没落贵族联姻。尽管能得到表面的风光,但事实上对家族的发展没什么好处,反而还同时继承了古老家族的刻板与保守。
4.
第四代的家族领袖是有活力的阿玛兰妲,奥雷里亚诺第二的小女儿。
她的姐姐梅梅因为爱上一名工人被母亲流放,送进了修道院。她的哥哥(也叫)何塞·阿尔卡蒂奥曾被家族寄予厚望,当作教皇培养——很像是巨富家族的选择,后代会成为政治家或者宗教与文化领袖。但后来证明他只是一个寻常的纨绔子弟(后来被一起玩的其他人给杀害,还劫走了家里的金币)。
家族的男性继承人其实到这一代已经毫无希望可言。何塞·阿尔卡蒂奥沉醉于享乐,只想着能够继承到家业然后挥霍一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沉浸在精神世界,试图破解羊皮卷。他们都没有能够在现实世界里生存的能力。
阿玛兰妲是最有可能复兴家族的人。她思维开放,有活力而且勤奋。她还带着象征着外部世界先进技术和资金的未婚夫一起回到了马孔多。
不过,遗憾的是,在马尔克斯的安排中,阿玛兰妲的结局是和自己的侄子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乱伦,然后死于难产。(古老的皇室和贵族家族其实也更倾向于近亲繁殖,不知道马大师有没有想到这一点。)乱伦生下的孩子因为父亲的疏忽死于意外,被肆虐的蚂蚁啃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则和马孔多一起死于飓风。
即使没有飓风,这个家族其实也已经自我消耗完毕。
创始、强大、挥霍、衰亡。这是一个家族的发展曲线,其实也是很多组织的发展曲线。公司和王朝,莫非如此。
(转自:李翔李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