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激进的贸易政策正在反噬他的雄心。虽然特朗普刚刚高调称，“关税是为了让美国再次富强，这正在发生，而且会很快发现成效。”但当地时间3月6日，在3月5日推迟一个月对进口自墨西哥和加拿大的汽车征收25%新关税后，特朗普政府又让步，对3月4日刚刚开始加征的加墨关税给予了更大范围的豁免。特朗普签署对墨西哥和加拿大关税的修正案，使符合“美国-墨西哥-加拿大协定”（即简称USMCA的《美墨加协定》）的产品免征关税，直至4月2日。

尽管如此，市场压倒性的做空力量继续挑战美国总统特朗普对关税的执念。3月6日美股再度全线重挫。高盛分析指出，美股正面临三重潜在麻烦，关税、AI（人工智能）和利率。美元指数连续大跌，跌破105关口，创去年11月12日以来新低，美元抹平了大选后涨幅。彭博美元指数连续四天下跌，创去年9月以来最长连跌纪录。

贸易紧张局势和经济增长放缓的迹象正在引发美国向何处去的担忧。摄/金焱

贸易紧张局势和经济增长放缓的迹象导致美国主要股指最近几周走低，有“华尔街最准分析师”之称的美银首席策略师迈克尔·哈特奈特（Michael Hartnett）在报告中警告称，美国政府正陷入衰退，并可能将整个美国经济拖入衰退。

与此同时，数据显示，出于对美国总统特朗普可能宣布加征进口关税的担忧，美国进口商在1月大量进口，贸易逆差额环比上涨34%，创2015年3月以来最大涨幅。根据美国经济分析局和美国人口普查局当地时间3月6日公布的数据，2025年1月，美国国际贸易逆差为1314亿美元，高于2024年12月的981亿美元（经修订）。

关税之外，特朗普解雇政府工作人员方面采取的行动比预期要激进得多，这也引发了反弹。

美国最高法院3月5日驳回了特朗普政府暂停对外援助资金的紧急请求，还拒绝中止一项下级法院的命令，该命令要求美国政府针对承包商已完成的工作向承包商支付近20亿美元款项。

美国国务院和美国国际发展署（USAID）数百名外交官日前致信国务卿鲁比奥，抗议解散美国国际发展署，称此举将削弱美国的领导地位和国家安全。

自特朗普上任以来，一系列激进和反传统的经济、外交政策引发了相关国家民众对美国的反感。多位国际关系专家对《财经》指出，无论是反全球化、关税大棒还是事关乌克兰，这些都会引发反美情绪持续升温。

做空的力量

新年伊始，华尔街投资者曾乐观地认为，已经很强的美国经济将在特朗普政府有利于市场的减税与去监管政策下更上层楼。美股股价指数在2月创下最高点。但3月4日，被机构投资者视为指标的标普500指数跌破了美国总统大选当日、2024年11月5日的收盘价。

自从特朗普就职以来，华尔街的担忧情绪实际上一直在积聚。直到2月初，一些机构投资者和基金仍看好美股，但做空的势头已在所难免。丹·勒布（Dan Loeb）领导的对冲基金Third Point如今已将其净多头敞口从71.2%削减至不到53%，这主要是通过将其空头敞口增加了12个百分点以上来实现的。

投资者担忧贸易战升级将削弱美国经济，动摇美元避险地位。另外，越来越多的投资者押注美联储将在未来几个月内恢复降息，美元可能进一步走弱。

哈特奈特表示，当前美国政府的财政状况持续恶化。2024年，美国财政支出7万亿美元，收入5万亿美元，赤字高达2万亿美元，占美国GDP的7%。过去五年，美国名义GDP增长50%的一大原因，是美国政府可自由支配支出增长了65%。

2月ADP就业人数意外降至7.7万人不及预期，为去年7月以来最小增幅。然而，美国2月ISM服务业PMI数据意外升至53.5超预期，就业指标创逾三年新高，部分缓解服务业下滑担忧，美债收益率跌幅又收窄。美联储褐皮书显示自今年1月中旬以来，美国整体经济活动略有上升，但消费支出总体下降，进一步印证美国经济前景的不确定性。市场为美国今年陷入衰退的概率定价，市场预期美联储年底前降息超70基点，美元跌1.29%至四个月的低点。

德意志银行在最新发布的报告中表示，随着全球市场适应新的地缘政治秩序，美元可能会失去其传统的避险地位；Pepperstone策略师迈克尔·布朗表示，美元已从“最好的货币”变为“不想碰的货币”；加拿大帝国商业银行资本市场外汇策略主管Sarah Ying也表示，市场正从系统性看涨美元转向看跌美元。

法律挑战

美国最高法院当地时间3月5日驳回了特朗普政府暂停对外援助资金的紧急请求，还拒绝中止要求美国政府针对承包商已完成的工作向承包商支付近20亿美元款项。高法大法官们以5票赞成、4票反对的表决结果要求解除这一搁置决定。这表明最高法院内部在对待特朗普单边行动的问题上存在严重意见分歧。然而，最高法院的多数派指示负责此案的联邦初审法官考虑“任何合规时间表的可行性”，这显然是为了回应政府关于之前规定的最后期限太难满足的主张。

最高法院的这项未签署命令是针对特朗普积极重塑联邦政府的做法所采取的首批行动之一。美国各州、个人和民间组织已提起100多起诉讼，声称特朗普政府违反了法律，损害了他们的权利。

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和大法官艾米·康尼·巴雷特（Amy Coney Barrett）与自由派大法官索尼娅·索托马约尔（Sonia Sotomayor）、埃琳娜·卡根（Elena Kagan）和凯坦吉·布朗·杰克逊（Ketanji Brown Jackson）共同组成了多数派。另外四位最保守的大法官则表示，应该批准特朗普政府的请求。大法官塞缪尔·阿利托（Samuel Alito）在反对意见中写道，一名联邦法官“是否拥有不受约束的权力，可以强迫美国政府支付（而且很可能会永远失去）20亿美元的纳税人资金？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坚决的‘不’，但最高法院多数派显然不这么认为”。

此前，华盛顿特区联邦地区法官阿米尔·阿里（Amir Ali）2月发布了一项临时限制令，禁止美国政府在法律程序进行期间取消所有援助合同，理由是全面冻结支出可能违法。

此案仍处于初步阶段，特朗普政府没有对阿里裁决支付承包商款项的命令提出异议，只是对他设定的时间安排提出了异议。

联邦与地方城市也纷纷挑战特朗普的移民政策。特朗普有关废除“出生公民权”的改革面临严峻的宪法挑战。出生公民权是美国宪法第十四修正案所保证的一项近160年历史的权利，该修正案赋予在美国领土上出生的任何人公民身份。目前已有两名法官发布相关禁令或限制令，阻止该行政令的执行。西雅图联邦法官马里兰州地区法官黛博拉·博德曼（Deborah Boardman）阻止了特朗普试图终止非法或暂时居住在美国父母所生子女的出生公民权，裁定特朗普的命令“公然违宪”，并发布了为期14天的限制令。随后，另一法官约翰·C·考夫诺尔（John C. Coughenour）也暂停了特朗普的命令。博德曼法官表示特朗普的命令“违背了美国250年以来的出生即公民权的历史”。

特朗普政府在上任之初的几周内，基本瓦解了这个有1万名员工的机构所负责的工作，以及与之合作的非营利组织和其他团体的数千名员工的工作成果。美国国际发展署总部关闭，办公楼的名称标牌被拆除，大多数员工被安排带薪休假。驻扎在海外的员工接到命令要在一个月内回国。

已有几起诉讼对特朗普政府的这些举措提出质疑。

反美情绪

在加拿大、墨西哥和其他一些国家，面对关税大棒和特朗普的一系列侵略性言辞，引发了全球各地不同程度的反美情绪。

美国宣布对通过《美墨加协定》（USMCA）进口的任何汽车给予一个月的关税豁免。摄/金焱

加拿大总理特鲁多此前表示，加拿大已经向边境增派了人员和设备，以阻止芬太尼流入美国，这是特朗普提出的可能避免对加拿大进口商品征收新关税的途径之一。特鲁多说，“由于这项与美国合作进行的工作，自2024年12月至2025年1月，加拿大的芬太尼查获量下降了97%，降至接近零的低点，美国海关与边境保护局仅查获0.03磅。”尽管如此，仍未阻止特朗普的关税大棒。

有猜测称，特朗普因其失败的加拿大酒店业务而耿耿于怀；也有推测认为2019年法国七国集团峰会期间的一张照片让特朗普对潇洒的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心生嫌隙。

特鲁多则呼吁加拿大人勇敢。此前特朗普嘲笑这位加拿大领导人是“州长”，并一再宣称要吞并这个北部邻国，将加拿大变成美国的“第51个州”。有人认为特朗普让加拿大成为美国的第51个州是一笔终极房地产交易，这将一举确立他作为总统的功绩。

面对特朗普的凌霸，加拿大人正越来越多地取消赴美度假，并呼吁抵制杂货店里的美国食品，加拿大政府拥有的酒类零售商也纷纷将美国葡萄酒和烈酒下架。加拿大的体育迷们对美国国歌发出嘘声，并把矛头对准加拿大冰球传奇人物韦恩·格雷茨基（Wayne Gretzky），因为后者与特朗普关系亲密。加拿大人口最多的安大略省3月3日宣布，取消了与埃隆·马斯克（Elon Musk）旗下星链（Starlink）的一份价值1亿美元的合同，并禁止所有美国公司参与政府采购。

在墨西哥，当地民调公司Parametría的负责人Francisco Abundis说，约70%的墨西哥人对特朗普持负面看法，60%对美国人持正面看法。但随着关税的征收，这种情况可能改变。Abundis说：“我们可能会见证一个反美时代的开始，这是我们在上世纪80年代之后从未见过的。”